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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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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蹲在地下的一位藍袍仁兄也「唉」了一聲,愁眉苦臉的道:「這位老哥說得是哪……在褐石澗,一路便敗了下來,這縱橫幾十裡地,我們以多過對頭的人馬硬挺,也就是挺不住,敝教『玄』字行的兩位教頭便全死在裡面,到了大河鎮,我們防守的弟兄更多,約莫有無雙派的兩合,卻亦沒有守住,弄了個丟盔曳身,潰不成軍,唉……」 那皮衣漢子揉揉臉,沉重的道:「老實說,褐石澗一敗,赤衫隊與黑手黨兩千多人便算全坑進去了,而赤衫隊和黑手黨也就差不多跨了下來,如今,他們合起來還有個六七百的殘兵敗將,聽說已經瀝血宣誓死守抱虎山莊……其實宣不宣誓都是一個鳥樣,結果如何,大家心裡有數……當時,要守就得守住褐石澗,要打敗無雙派也只有在褐石澗最有利,也不知上頭怎麼搞的,險地不拼命守,卻在平原上和人家的騎隊硬幹,我早就曉得敗仗是穩吃了;褐石澗一垮,我就知道大勢已去……」 灰裘漢子吸了口涼氣,無精打采的道:「人家無雙派是幹什麼的?人家的鐵騎衝刺如虎,奔騰撼山,最拿手的就是在大平原上打仗,乖乖,哪還能硬挺哪?光看人家萬騎齊沖,蹄聲雷震的威風,別說連地皮全在哆嗦,自家的頭皮也都發了麻了…… 自心底徐緩漫升上來的憂慮及沉鬱就宛如一股灰鬱的雲霧,這片雲霧不只籠罩著這幾個鬥志消沉的漢子,也籠罩在如意府聯盟所屬的每一個心田上,遠古留傳下來的戰禍遺痛,就那麼隱生生的浮動在他們的腦海裡,枯骨、斷劍、鏽盔、殘矛,加上千里連綿的野墳,向著淒嫣如血的晚照啼叫著的黑雅,大地掩遮於死神灰沉沉的陰影裡,逐漸陰暗下來的天,像是聚攏了無數張不甘的、哭泣著的冤魂的臉…… 這就是殺戈了,這就是爭戰了,多少長久年代的悲哀便潛伏在這一場的拼鬥中,多少人世間的慘劇也全由這裡開了端…… 默默地,項真也不禁暗自嘆息,他輕輕籲了口氣,目光又堅定而冷漠的瞧向了如意府外。 此刻—— 無雙派莽字門的鐵騎已經在右側起伏不平的地面上列好了攻擊隊形,他們共有十一排騎隊,大約在五百多人之譜,看情形這一路下來的激戰,以及在大河鎮內外的火拼,已使他們損失了近三百人馬了…… 而林子那邊,無雙派「飛」字門的騎隊卻只有三百多人,為首者,正是那飛字門屬下的猛將「九命郎」嚴宿! 項真擔憂著,不知道飛字門大尊主長孫奇帶去攻撲抱虎山莊的無雙弟子有多少,他目前雖然無法判斷飛字門在這連串的殺戈中犧牲了若干,但是,看樣子也必不會輕鬆到哪裡…… 這時,「此地一旗」杜宗匆匆的奔了過來,一面奔跑,他一邊低促的叫道:「不要慌亂,弟兄們,無雙派僅是虛張聲勢而已,這一陣子拼殺,他們的人馬已差不多死光了,大家看看這也只有不足千人,起不了什麼作用…… 他往回的奔走吆喝著,像在打氣,又像在息說自語,模樣兒十分可笑,但是,顯然這種做法也多少發生了點作用,堡牆上的各幫各派角色已經稍稍安靜了下來,有的甚至還在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呢。 項真隱在角垛之下,一邊注意著周遭情形的演變,一面觀察著無雙派臨城鐵騎的變動,他的腦筋在急快轉動著,思忖下一步的舉止;眼前的情勢擺得明明白白,無雙派方面的兵力並不充足,至少比如意府這邊少了一倍還多,但是,他們卻是勝利者,而列將如意府這邊圍困了起來,他們以較少的人馬卻做到了較多的人馬該做的事情,完成了那自古以來強者所期冀的目的——寡淩眾,少勝多! 當然,最後的關頭將越加艱苦凶危,無雙派已經經歷了大多的坎坷與困阻,那些連串的血戰,都是淒厲的、慘烈的、冷酷而絕情的,可是他們到底也一一闖過來了,悍勇無畏的闖過來了,現在,生死一決的場面已擺在眼前,如能成功,即功德圓滿,凱旋歸師,否則,那種屍積如山,血流遍野的結果只是可以預見的…… 如意府下。 右側,無雙派莽字門的人馬,一排排肅靜的迸立著不動,林子那邊,飛字門的鐵騎赤悄無聲息的一列列橫排著沒有動靜,寒風吹拂他們的衣袍頭巾,獵獵之聲隱約可聞,他們的大彎刀平搭在馬首上閃泛著森森的冷芒,頭頂的金環也在燦然發亮,每一張面孔都是沉默的,木然的,毫無表情的,他們定定的坐在鞍上,似有所待,看上去,宛如一排排的樁林,鐵騎的樁林! 於是,在驀然間—— 「砰」「砰」的沉悶彈射響聲又自煙火嫋繞的大河鎮邊緣傳來,一陣陣重物掠空的呼嘯聲尖銳的刺人了人們的耳膜,那種聲音「嘩——嗤」「嘩——嗤」像能撕裂人們的心膽,就如此淒厲的搖曳而來! 刹那間,滿空只現了一顆顆黑球似的圓點,那些圓點閃泛著烏油油的光芒,極快的由小而大,仿佛甫始發現,已然到了近前,而這些黑球又似生有眼睛,如此準確的轟擊在如意府的堡牆之上! 一片霹啦啦的爆炸巨響連串的揚起,騰沖的火光夾著窒人呼息的濃煙倏忽四射,火光是赤紅的,瑩綠的,白煞的,煙硝是烏黑的,淡灰的,一團團的炸裂飛濺,宛如一團團眩目的迷神的燦麗煙花:「轟——嘩啦啦」「轟——嘩啦啦」連連爆閃,煞是好看,但卻也煞是慘怖! 碎石糜粉並旋揚射,而人體上的肉塊也就像被撕裂了一般往四周拋貼,鮮血一蓬一蓬的噴濺,帶著人的肚腸腑髒,段段節節的拖扯蠕動,驚人毛髮的尖嚎厲叫混成了一片,堡牆上的一些漢子們開始了惶恐,失措的奔逃,於是,有些人便摔下一了堡牆,有些人被踐踏於腳底,而無雙派那邊的「烈焰彈」仍然暴雨似的飛落,不容情的,在不息不絕的爆震聲中宰殺著他們的敵人! 隱藏在角垛突出的尺許底層下,項真冷眼注視著這一場人間浩劫的慘像,他的面孔神色淡漠,嘴唇緊閉,看上去林酷而寡毒;自多少年前開始,項真即已是如此了,並非他天生一副鐵石心腸,只是他經的太多,看得太多,他明白這是一場殺戈,一場生與死的爭鬥,除了勝便是敗,除了活著便是滅絕,其中沒有選擇,他需要活著,因此就要採取活著的手段,一切,也便是如此了,他看得穿,看得透,所以,自然也就無動於衷…… 冷靜地,項真分析著目前的情勢,他知道無雙派這一陣猛轟狠擊,目的是在清掃可能尚殘存或重修上的箭穴強弩設施,在這一陣猛轟之後,無可置疑的,早已列隊佈陣以待的鐵騎們就要開始衝殺攻撲了,但令項真感到憂慮的卻是這些無雙好漢們怎麼沖進來呢?堅厚的如意府門雖然接二連三的落上了無數枚「烈焰彈」,卻絲毫沒有頹塌之狀,任是煙硝蓬濺,火光四射,但除了平添上一些凹痕之外,甚至連搖晃都是那般輕微,一陣「轟一當」「轟——當」的巨大金鐵反震聲傳來,那扇堅牢的大鐵門依然無恙! 項真正在沉吟著是否要在無雙派大舉進攻時冒險前往破閂啟門,那陣陣雨似的彈流卻突然停止了下來,像它們突然飛至之時一樣,那麼迅速的在瞬息裡完全靜止,開始了死一般的沉寂! 項真急忙移目注視,於是,他看見了右面無雙派「莽」字門的鐵騎隊已潮水般一排排的展開了行動,肅穆而快捷的向如意府湧近樹林子那邊,「飛」字門的人馬也同時靜默默的逼了上來! 白衣金不在聳動著,一片耀目的金白眩閃著人們的眼睛,而蹄聲輕沉如陣陣的悶雷,無雙派的人馬正在以小快步逼近,偶而響起馬匹的低嘶聲與兵刃的撞聲,其他毫無聲息;一股窒人的殺氣自冥冥中朝大地籠罩下來,陰森森的,慘凜凜的,一張張冷酷的面龐模糊的在鞍上閃動,空氣裡飄浮著隱隱的血腥,近了,近了,如意府的堡牆上,這時,尚有餘煙殘燼在微微浮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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