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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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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掌挫半弧 旅中敵 項真單足微微一點,輕飄飄的掠到一塊傾斜的石塊上,這裡,隔著提堯站立的地方約有幾丈之遠。 氣溫並不太高,陽光是和煦的,但是,半弧手提堯的鼻尖卻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將絲光閃閃的披風卸下,雙目毫不稍瞬的注視著項真,束髮的金環,在陽光裡映射出抹抹芒彩,金燦燦的。 斜倚在軟兜上,君心怡關切的瞧著這邊,她衷心的不希望項真在此刻有任何拚鬥之舉,不論他會贏會輸,這在君心怡來說,都是一件極不適宜的事。 鹿望樸習慣的又摸摸頷下的短髭,他不易察覺的移近了項真一些,壓低了嗓門,誠懇的道:「項兄,請點到為止。」 項真轉頭一笑,輕輕的道:「尚望提堯兄手下留情!」 鹿望樸略一拱手,苦笑著退下了,那邊提堯已在高聲道:「項大俠,請。」 項真一揚手,笑道:「提兄請。」 高瘦的身軀倏而一蹲,提堯腳下像安有強力的彈簧一樣猛射起,在空中一斜,挾著一團急勁的風聲閃電般撲來,動作之快,幾乎在他剛一蹲身之際便已到了項真頭頂,迅捷得無與倫比。 定定的站立在岩石上,待到對方長大的影子自空中猛然壓下,項真微微向右一晃,而這時提堯已驀地吐氣聞聲,左掌快得似西天的流鴻,劃過一道狠辣的半弧猝斬,項真右晃的趨勢一變,倏而又移向右邊,提堯身在半空,卻毫不遲滯的一提雙腳,身形閃了一度小圈,右掌抖起一片拱形的周轉風聲,眨眼間已到項真耳際! 項真目光習慣性的一寒,左臂微振人已騰空,右掌卻似天神的巨指攪動了漫天的雲彩,閃掠起無盡的掌影倏罩而上,在掌影的縱橫中,左手一揮,幻成十七個不同的方位同時攻去,刹時只見片片的手掌成立狀,斜狀,砍狀,劈狀,綿綿密密的交織於空,似無數的精靈旋舞飛回,宛如千百個人同時出掌襲擊一般,又快又狠,又詭又奇! 提堯目光一眩,層層重重的掌勢已排山倒海般湧來,他大吃一驚之下,身形倏忽向左旋掠,溜溜的掌影在他雙面的半弧中奇異的瀉去,仿佛蒼穹的流星成串激射,玄妙而淩厲,果是道上高手! 掌與掌在空中交擊,影與影在空中絞揉,密密的劈啪聲響起如正月的花炮,幾乎使人們的耳膜來不及接受,而在這一片掠舞的光彩裡,這一連串的震擊聲裡,兩條人影倏然分成兩個方向躍掠而出,在空中各自翻身,又再度圈回交手! 地下,鹿望樸的目光一直毫不閃眨的盯視著這場完全淩空較鬥的比試,此刻,他不可察覺的微微搖頭—— 空中的兩條人影就似兩股淡淡的煙霧電掣般互擦而過,當人們的視覺尚未及跟隨,他們已穩定的落下,他們的腳底沾著塵埃,空中才傳來九下沉悶的掌擊聲,這即是說,二人出手掠身的速度,已經快捷得超過了音響的傳播地步了。 提堯的面孔上有著明顯的汗跡,他的臉色有些漲紅,喘息得也比平時粗濁,就這短暫的兩度接觸,他這形狀卻似已經過了一場持久而耗力的廖戰,在疲乏中,還帶著果如所然的羞愧。 項真平靜的站在一邊,神態安詳得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事,就像他一直就那麼悠閒的站著未曾移動過一樣,現在,他正在輕輕拂彈著破爛衣襟上的一小片塵土,懶洋洋的,卻又那麼灑逸。 鹿望樸大笑著迎上,大拇指一伸:「好,果然好,項兄,在下今日真算開了眼界,你出手之間,簡直快得像飛一樣,呵呵,好像有幾十個人在幫著你掄臂使腿……」 項真平淡的一笑道:「鹿尊主謬獎了,這是提兄存心相讓罷了。」 提堯的臉孔又是一紅,他推了推黑色的服罩,呐呐的道:「項大俠,何尊主之言不差,尊駕果是比在下強過太多。」 項真微微擺手,道:「武學之道,漫無止境,而且各有專攻,互有長短,誰也不敢講一定比誰強,提兄,掌法造詣如此,已是大力不易了。」 提堯由衷欽佩的靠近了兩步,滿臉敬仰的道:「項大俠,在下于方才交手過程之中,雖是兩次接觸,卻已傾注了全力,在下一共施出九十六掌,但是尊駕卻幾乎展出了兩百掌之上,在同樣的時間與空間裡,也在同樣的環境與地形上,尊駕的藝業竟超出在下如此之多,實在令在下折服,而且,假如在下未曾估錯,尊駕似乎尚未盡全力……?」 項真微微一笑,道:「差不多也就是如此了,在下實也沒有什麼超人之處……」 提堯潤潤嘴辱又道:「剛才,假如以尊駕與在下的招術掌勢來看,假如尊駕存心相折,在下只怕最少也要挨上五十掌以上,項大俠,在下雖然盡力防範,卻宛如所有的攻擊全部落到一個無底的網中,而這面網,卻是尊駕在須臾間用一拳一腳結起來的…… 老實說,提堯的感覺與形容都是十分貼切的,項真方才和他較手之時,確實未盡全功,僅只以他的另一種奇藝:「鬼影十三式」應對,他並未展出他最為擅長的「斬掌」,因為,武林中有很多人只知道他的斬掌是如何奇異玄妙,但卻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斬掌一旦施出,不見血就決不收手!而在一種印證武學的性質上說,施展斬掌是頗不適宜的。 這時,鹿望朴含有深意的一笑道:「提堯,你有沒有一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沉滯感覺?而且,好像每一舉手投足都全在對方的控制下施展不開?像是……呃,像是一個憤怒的孩子,用盡力氣去打一個壯漢卻又老被人家輕易推出去一樣?」 提堯紅著臉,面上的疤痕微微跳動,但是,他卻老老實實的點點頭,帶著些少見的羞澀道:「現在,我總算知道『皓月秋螢』的意思是比喻什麼了……」 鹿望朴豁然大笑道:「小子,你栽在項兄手裡並不算得丟人,在他手下翻跟鬥的可說有千千萬萬,其中萬兒比你響的更不知有多少哩。」 項真微微擺手,淡淡的道:「鹿尊主,好漢不提當年勇,何況,這些事也不值得提起……」 提堯恭敬的彎身為禮,低沉的道:「項大俠,不到海濱,不知雲天闊,不登高山,不知山多高,感謝尊駕今日之指教,在下日後必將勤奮苦練,以求更進。」 項真頗為欣賞提堯這種不記挫折,不忘勝負的磊落風範,他趕上一步,握住了提堯的雙手:「在為人與度量上來說,提兄,這比你的武術更強,有許多武林名士,在這一點上與你比較,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了!……」 提堯正想說什麼,忽然覺得被項真緊握的手裡塞進了些東西,他暗暗一試,又急忙往自己胸前探視,老天,那一雙斜斜交掛的光杆鋼梭竟已全然短少了一截,兩隻鋼梭折斷之處都在杆部,斷處又是如此整齊平滑,似被一柄吹毛截鐵的寶刃,平平切斷一樣,但提堯知道切斷他這一雙鋼梭的東西不會是一柄寶刀,這是項真的手,一隻在遊動如飛中準確斬來,又絲毫未曾傷及他一丁點兒的手,當然,他更明白,假如項真要傷害他,那麼,現在他已沒有可能再站在這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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