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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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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欄裡狂怒的翼象在翻騰衝撞,它粗短的腿上已纏滿了紅色的小蛇,這些毒蛇的毒齒咬在它厚厚的皮膚上,不論是否咬得透,總是令它十分不好受,於是,它嘶叫著,吼嗥著,在它的跳躍撲騰裡,許多紅蛇已被那粗重的象蹄踐踏成為肉醬! 「這大約就叫以毒攻毒了,真夠瞧……」項真心裡嘀咕著,又用力抖射出兩隻火把;石壁上,這時只剩下兩個了,光度黯淡了許多,他又抽拔了一隻,吸了口氣,飄然掠向石門之內。 石門內,是一間突陷不平,到處置滿泥汙腐草的黑暗房間,一股惡臭的,沉漫腥膻的氣息就像瘴毒一般彌漫空氣之中,項真不敢喘息,更不能落足,他急快的催動著體內那股至精至純的真氣流循輪轉,而在真氣環繞中,他的身形便在這間碩大而污穢的黑屋內一次又一次的虛空浮游。 忽然,他的雙腿在空氣裡用力一蹬,兩手並握成拳,在兩腿一蹬之際,他整個身體已沖向這間石屋的對面石壁,相距一尺左右,他雙手並握的拳頭已奮力擊向石壁,轟然巨響中,石壁粉屑進濺,壁上紋裂了許多條隙縫,而項真卻被自己的反震力倒彈而回。 在空中一個翻身,他沒有沾地,又是以相同的方式再沖向前,借著衝力,他又猛力擂擊一記,於是,在一片嘩啦啦的傾頹聲中,一堵石牆已倒塌了一半,在倒塌的石牆那邊,唔,有一片光輝照了過來,那邊,敢情也是一條甬道。 項真雙臂倏振,有如一頭大鳥般翩然而出,美妙之極的滑過了甬道上空,一個轉折,已彎進了甬道的另一段,身形未落,他已看見了兩個黃髮披肩,腰粗如桶的肥大怪人正愣愣的瞪著這邊。 那兩個怪人,每個都在下體圍著一張豹皮,渾身生滿了茸茸黃毛,窄額塌鼻,嘴唇外掀,一口參差不齊卻尖利異常的牙齒露在唇外,形容猙獰而兇惡,就和兩頭大猩猩相差不遠! 項真微一弓身,輕輕的落在地下,目光冷冷的盯視著這兩個怪物碧瑩瑩的瞳孔,這兩位仁兄一身肌膚烏油發亮,高大得活脫就像兩座小山! 喉頭裡低吼了一聲,兩個怪人推開了他們原先坐著的粗糙木凳,一個抄起把傢伙來,乖乖,那是兩隻幾乎有大腿粗細,上面釘滿了菱錐的木棒,這木棒,足能一下子敲倒一頭熊! 咬咬下唇,項真微一抱拳,道:「二位請了,今夜總算遇見了同類,只是,二位不與在下敘談一番麼?」 兩個怪人笨重的走了幾步,聽見項真說話,又停了下來,不解的互相望了一眼,滿臉的迷茫神色。 項真笑了笑,道:「二位莫非不明在下之言?那也好辦,你們就坐在這裡,待在下辦完事後再細細向二位解釋如何?」 說著,他試探的向前走了一步,那兩個怪人立時吼嗥了一聲,雙雙擋在道中,大小棒高高舉起,兩口獠牙齜得好醜! 眨眨眼,項真往側面靠近了一些,向這兩個怪人勾勾右手食指,然後,他猛一運力,食指已「嗤」的硬生生戳進了石壁之內! 兩個怪人驚奇的叫了起來,四隻遲滯的眸子染上一層可以意會欣賞的神情;項真做了個友善的表示,拔出食指,暗裡吸了口氣,於是,他瘦削的身軀竟畢直的緩緩升空了五尺,又緩緩落下。 那兩位仁兄看得眼都直了,喉嚨裡歡愉的嗥叫著,項真拍拍手,向他們比劃著,要他們也試試。 仿佛猶豫了一會。兩個怪人叭叭嘰嘰的吵鬧了半晌,各自丟掉手裡的木棒,一個開始拼命用指頭戳刺石壁,另一位則不停的蹦跳,口裡都在高聲叫嚷嘻嘻笑著,就似兩個頑童。 項真疲乏的籲了口氣,謹慎的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這兩個巨人肥厚的肩頭,和善的向他們微笑了一下,慢慢從二人中間走了過去,甬道的盡頭,不錯,正有一扇沉重的石門。 到了石門之前,他又回頭瞧了瞧那兩個怪物,嗯,他們仍在嘻鬧著蹦跳不停,憨態可掬。 試著推推石門,這扇門卻像一座山似的紋絲不動,項真皺皺眉,他自己體力消耗過巨,如果每經過一道關卡都要傾以全力硬砸硬幹,只怕他支持不了太久,人總是肉做的,不是生鐵鑄的啊。 項真實在不願驚動那兩個腦筋簡單得像三歲孩童似的野人;他喜歡安安靜靜的啟開門,再安安靜靜的領著他所求的人出去,但是,目前似乎不太可能了,沒有啟門的鑰匙,不知道啟門的方式,除了再來一次硬砸,還能有什麼其他的辦法呢? 咬咬牙,他一口氣聚集了全身力道於雙臂,吐氣開聲之中,強有力的掌鋒像兩柄六丁巨神的開山神斧一樣沉重的劈到石門上! 在一聲堅硬的撞擊聲裡,石屑濺飛起了老大一片,但是,也同時驚擾了那兩個怪物,他們愕然的停止了戲耍,迷惑的轉身打量著項真。 沒有等到這兩個野人真正明白他的企圖前,項真又一口氣猛揮了七掌,隨著他的掌緣起落,石門一次又一次的震動搖晃碎裂下的屑粉獲籟落下,這扇厚重的石門,已經嚴重的裂開了無數道不規則的裂縫: 一聲怪號像狼嗥一樣的響起,宛如一頭犀牛沖了過來,巨大的帶著菱錐的木棒以能搗塌一座山的力量轟然砸下,項真迅速閃開,目光正好與那齜牙的野人殘酷而缺乏善意的眼神相觸,那雙眼睛,流露著令人顫慄的碧色光芒! 另一隻大木棒自斜刺裡劈下,強烈的風聲攪得空氣都在打著轉子呻吟;項真再次讓開,先沖來的那個怪人已狂吼一聲,巨棒夾著要命的呼嘯狂亂的擊打過來,又狠又快。 項真輕快的遊移閃,一邊冷沉的道:「你們退回去,我不傷害你們,懂不懂?退回去……」 兩個野人喉嚨裡發出一陣陣獸類的嗥吼,眸子裡的意思就像鷙鷹一樣暴戾而沒有人性,於是,項真明白,除了血,將沒有使他們認識的東西了。 那如水桶般的粗大身軀用力一扭,其中一個強蠻的沖到了項真右邊兩步的距離,一股特異的體臭鑽進項真的鼻孔,那巨大的木棒斜著揮向他的腦袋,一隻粗糙厚重的腳板狠狠的踏向項真的脛骨,嗯,這小子倒還懂得虛實互用的法門呢。 項真歎了口氣,驀然像蛇一樣滑出了五步,他的身軀輕輕,挨到石壁之上,就在他剛剛沾上石壁的刹那間,又電一般彈了回來,沒有任何字眼可以形容他這快速,那個野人已殺豬似的尖叫了一聲,噔、噔、噔蹌踉退出,在他身體轉側的當兒,項真的右手正自他胸膛內拔出,滿手的鮮血淋淋,就像他的手是一把鋼刀切進去了一樣! 沒有一點空間供另外那個怪物園轉,項真帶著血的手幻過一片激起了的光彩,成串的血滴掄灑成一道半弧,這個野人的大木棒閃過一條沉重的暗影掠過項真的頭頂,而項真已於這頃刻之間在敵人的胸腹之上劈擊了二十幾掌! 那邊的怪物嘴裡的哀嚎尚留下一個尾韻,這邊一位的慘叫跟著響起,他那牛似的身子打著旋轉連連翻出,重重的撞在石壁上,又重重的一頭裁倒地下! 項真疲倦的扁扁唇,目梢子都不瞟一眼,腳步倏旋,又是疾雷般的十三掌震劈在石門之上,於是,一片「嘩啦啦」倒塌聲回蕩在甬道之中,當大小的石塊迸濺四周,項真已宛如一溜輕煙般掠入了裡面。 石門裡面,是一間黝黯的房間,房頂也是方形的灰色石質建築,也有一盞暈黃的桐油吊燈懸掛,在發散著黴味的稻草堆上,坐著四個人,那是「兩塊板」包要花、晏立、晏立的女人及……及那孱弱憔悴的君心怡! 項真的心臟痙攣了一下,他強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勉強鎮靜的道:「老包,我來了。」 包要花怔怔的注視著他,像隔著一層霧,目光裡,有著過度的勞累與疲乏,也有一些遙遠的陌生。 項真慢慢蹲在包要花面前,這時,他驚驚的發覺包要花渾身上下凝結著已成為呈紫色的血塊,包要花那一頭亂草似的頭髮也顯得更邋遢污穢了,項真吸了口氣,再低沉的道:「老包,是我,項真……」 全身驀地抽搐了一下,包要花似突地自一個噩夢中驚醒,他用力搖搖那亂髮蓬鬆的腦袋,直直的盯著項真,宛如他已經有幾十年,甚至幾百年沒有見到他了一樣,語聲存著過分驚喜後的顫抖:「公子……果然是你……呵呵……果然是你,我還以為又是在做夢……」 是什麼苦難將這位嘯傲江湖,狂放不拘的好漢子折磨成了這樣?是什麼惡毒的手段將這位鐵錚錚的男人弄成了這麼頹唐,項真一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沉默著,用力拗斷了包要花的手銬腳鐐,又迅速以同樣的方法解除了晏立和他女人的栓桔,晏立的情形較包要花稍好;項真在為他弄斷腳鐐時,這位有著滿嘴大鬍子的硬漢哆嗦著道:「恩公……你可來了,你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折磨包老前輩的……他們由外面的兩頭畜生每天敲打包前輩三次……每日只給包前輩孩子巴掌大的一塊粗餅……最狠的,他們在晚間都由一個老婆婆拿進一隻醜惡的蝙蝠來吸食包前輩的鮮血……還有,還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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