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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包要花嘻開一張大嘴,挽起衣袖就待往前捕捉,項真一把抓住他,輕輕的道:「別慌,看我的。」

  說著,他走到那個大岩壁之旁,伸手在一個陷進去的石坎裡摸出幾根長長的銀線,銀絲韌而富有彈力,絲端卻都縛著一粒朱紅色的,拇指蓋大小的果子,項真對包要花眨眨眼,用力一抖,手中的幾根銀絲已似箭般筆直射去,奇怪的卻是這幾根銀絲並不垂落,只在這群野鴨的上空顫動抖索,發出一陣「嗡」「嗡」的聲音,於是,有五隻野鴨已沖天飛起,伸開嘴一下子咬住了銀線頂端縛著的紅果。

  項真微微一笑,手腕倏挫,五隻野鴨已隨他手中的銀線飛回,那麼輕易的落在岩石腳下,沒有帶出一絲聲息,沒有發出一點鳴叫,就好像這五隻野鴨本來就落在這兒一樣。

  包要花蹲下去檢視了一番,嗯,那五根軟軟的銀絲,已經完全透穿野鴨的身體,宛如一根根的鋼針透了進去一樣,而這一刹並沒有驚動其他的鴨群。

  項真撿起野鴨,放回銀絲,一笑道:「因為我從來不明著驚擾捕殺這些野鴨,所以它們相信我是友善的,它們每次飛來便不會顧慮我,而抱歉的卻是每次我都留下它們一兩隻做為我的佳餚,假如我也像你方才那樣追上去捕捉,縱然能捉到幾隻,下一次它們卻再也不會來了。」

  包要花一面舐著嘴巴,邊道:「好了,公子爺,就算你對,現在咱們先烤了這些扁毛畜生再說。」

  項真笑了笑,與包要花拿著野鴨進入木屋,他迫不及待的幫著項真生起一個小泥爐,忙著燒水去毛,一面大口吞著唾液。

  晏立也艱辛的移動著身子上來幫忙,三個人忙了一陣,鴨肉的香味,已經從架在爐火鐵叉上的鴨身散發了出來。

  包要花用力吸了口氣,呻吟了一聲:「啊,香極了,美極了,我可以一口氣吃下兩隻……」

  晏立在一旁轉動著叉子,陪著笑道:「包前輩胃口好,在下只怕連半隻也填不下呢……」

  包要花哈哈大笑,指著晏立道:「小子,你一心一意都想到那個娘們身上去了,哪還有心情吃喝?呵呵,能知道肚子餓,已經算你還沒有麻木了……」

  項真又朝已是焦黃的鴨身上抹了點佐料,笑道:「老包,你這嘴巴就積點德不好麼?」

  包要花伸手先撕下一隻油淋淋的鴨腿,大大啃了一塊肉,邊咿咿唔唔前贊道:「啊,好吃極了!唔……過癮……帶勁!」

  他正在饞相畢露的當兒,右廂房的門兒一開,那位甜的膩人的女孩子已畏畏縮縮的走了出來,她不自覺地皺著鼻子吸了一下,望望項真,又看看大嚼鴨肉的包要花,嘴唇蠕動了幾次,仿佛有話要說。

  包要花一舐嘴唇,道:「嗯,小妮子,有啥事?」

  女孩子囁嚅了一會,怯怯的道:「我……我爹,他有點不舒服,我,我想,能不能向幾位壯士要點熱湯,爹他老人家喘得厲害!」

  項真拿過木座上的一把小瓷壺遞了過去,一笑道:「拿去吧,剛煮開的水。」

  女孩子羞怯的伸手接過,在那接過的一刹,卻如此迅速而不易察覺的看了項真一眼,這一眼是那麼深遠,那麼古怪,又那麼刁辣,沒有一丁點方才的神韻在內,項真眼梢子一瞟感到微微怔愕,待他再想去撲捉這瞬息的眼色,那少女已低低謝過,轉回身去。

  包要花忽然叫了這少女一聲,用手裡的鴨腿指著她:「喂,小妮子,你叫什麼?」

  女孩子怔了一下,畏縮的垂下頭來,輕輕的道:「我我叫汪菱,菱角的菱……」

  包要花用嘴唇吮吮鴨腿,點頭晃腦的道:「嗯,不錯,這名字取得不錯!……」

  一陣劇烈的嗆咳聲起自右廂房,那少女慌忙拿著瓷壺向各人點點頭行了進去,晏立望著她的背影,低低的道:「這個女孩子不錯,很孝順,也很淳厚……」

  包要花冷冷一笑,道:「長得也蠻甜。」

  項真將烤熟的鴨子放在一旁的瓷盤之內,又插上另兩隻,一面往上塗抹佐料,悶聲不語。

  包要花又咬下一塊鴨肉,道:「公子爺,怎的不表示點高見?對妞兒,你原是最在行的。」

  項真淡淡一笑,道:「我在想,我觀察深度不知道夠不夠,無論對人或是對事。」

  包要花也若有所思,沉默著沒有講話,於是,在沉默裡,烤鴨的香味又傳了出來,不一會五隻野鴨全烤熟了,焦黃油脆,光看看也夠饞人的。

  晏立與包要花各分了一隻,項真另用盤子盛了一隻端向右廂房,他爾雅的敲敲門,片刻間,杉木門已被拉開,那女孩子,哦,她叫汪菱,汪菱那張甜蜜蜜的臉兒露了出來,帶著三分惶惑。

  項真淡淡閑閑的一笑,道:「這只烤鴨,給姑娘與令尊佐膳。」

  汪菱怔了怔,隨即羞澀的道:「這……這怎麼好意思?太麻煩壯士了……」

  項真將盤子遞了過去,眼皮子也不撩一下的道:「萍水相逢,也是有緣,姑娘不要客氣!」

  說著,他轉身向後行去,汪菱忽然低低的叫了他一聲,項真又半側過身,靜靜的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汪菱那張悄臉兒一紅,語聲如絲:「還沒有……還沒有請教壯士高姓大名?」

  項真用手揉揉面頰,一笑道:「項真,項羽的項,真摯的真……」

  「哦——」汪菱拉長了聲調,又立即嬌豔的笑了笑:「項俠士。」

  項真微拂衣袖,道:「不敢,草莽野民,江湖浪客而已。」

  他回轉身來,走向座椅,包要花已將一隻烤鴨吃得差不多了,室外,陽光也已偏斜了一大段,快近黃昏。

  輕輕的舒展了一下筋骨,項真匆匆吃了點東西,又進屋換了一身乾淨的黃色長衫出來,晏立望著他,低低的道:「恩公,你這就去?」

  項真點點頭,道:「是的,雙義幫的總舵是否就在『二郎山』上?」

  晏立道:「正是,二郎山雖不雄偉,卻是十分險峻,雙義幫方面的防守亦稱得上森嚴,總舵所在是一座用白色巨石堆砌成的屋宇。」

  包要花吐出嘴裡的一塊鴨骨,道:「公子爺,你別充能。如果你真要去救那女人出來,也罷,我姓包的便代你走上遭。」

  項真微微一笑,道:「謝了,君姐姐在此,煩你多加照顧,午夜以前,我就會趕回來。」

  晏立猶豫了一下,有些靦腆的道:「恩公,你的傷……你的傷勢還沒有痊癒,我……我實在於心不安……」

  一揮手,項真道:「沒有什麼,這點小傷我還挺得住,這裡,你多顧著吧。」

  包要花站了起來,抬頭道:「老弟,你那些創傷並不算輕,晚上又要擔驚犯險,萬一出了個差錯怎麼得了?我陪你去!」

  項真望著包要花,平靜的道:「老包,我真的心領,我們兩人不能完全離開此處,一定要留下一個來護衛,你相信我,你也明白我,黃龍允諾之事,就必需完成,而且,我不是容易栽斤斗的人。」

  面孔上有一絲淡淡的煩惱,包要花氣喘喘的道:「不是我要當你的累贅,你好生生的,我決不管你,就像眼前這樣『黃皮骨瘦』的樣子,活脫見風就要飄走的德性,叫我怎能放下這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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