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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第五章 落難怪客 假亦真

  一條人影,顫巍巍的自木屋內出現在門口,這是一個看去十分憔悴的老人,一身灰布衣褲,千創百綻,面色蠟黃,一頭斑白的亂髮襯著滿臉皺紋,他好像有病在身,那麼有氣無力的倚在門框之上,兩條濃黑的倒搭眉毛在不停的抖索。

  包要花站住腳步,死眉死眼的朝這老人打量了一會:「喂,老小子,剛才,是你用那根破竿子暗算你家包太爺?」

  老人用那雙黯淡失神的眸子瞅著包要花,半晌,語聲暗啞的道:「老夫汪樵峰,因為遠避仇家,翻山涉水來至貴地,身心俱疲之下無暇多顧,只有暫借尊宅一憩,冒犯之處,尚請閣下恕過……」

  包要花一聽對方語氣來得謙恭有禮,一口烏氣也不由得和緩了幾分,他鼻子裡哼了兩聲,道:「說得呢倒也有理,只是朋友你這『冒犯』實在太也歹毒了些,是碰著我姓包的,換了個人,這條老命不就斷送在你的手裡了?」

  老人還沒有回話,他的背後忽然又閃出來一條窈窕的身影,呵,敢情還是一個白白淨淨的妞兒!

  這少女長得悄生生的,瓜子臉兒,柳葉眉兒,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配著一張蜜汁般的小櫻桃嘴,嗯,甜上加美,看年齡,也不過就是二十歲還不到,一身水湖色的長裙,髒了點,可是卻素雅得可愛。

  她有一股惶恐的表情,剛從老人背後出來,就呐呐的道:「壯……壯士,這不能怪爹,這……這是我一時沒有看清楚……」

  包要花冷淒淒的瞧著這妮子,過了一會,他乾笑了兩聲。

  「原來是姑娘的傑作?好手勁,好章法,看不出姑娘一把骨頭吃皮包著,還有這麼兩下子!」

  女孩子的面頰飛起兩朵紅雲,想說什麼,卻又怯怯的垂下頭去,兩隻柔嫩的小手管自揉個不停,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老人深深歎了口氣,道:「也是老夫父女久受欺壓,早成驚弓之鳥,小女以為又是仇家追來,出手之下,未免失了分寸,閣下大人大量,萬請不要掛懷……」

  包要花不好再說什麼,他回過頭去,望了站在後面的項真一眼,項真淡淡的笑了笑,包要花又轉朝那父女二人道:「這地方十分偏僻,倒是難為二位怎麼找得到,嗯?」

  老人的唇角抽搐了一下,低啞的道:「逼急了,崇山峻嶺裡瞎摸瞎竄,只求能尋得一個較為隱秘而又可避風雨之處,恰巧碰到這裡,老夫父女卻決然未含惡意,這點尚請閣下明察。」

  包要花忽道:「朋友,你可是有病在身?」

  老人神色黯然,低沉的道:「早年即已染有風濕之症,這幾天再加上驚惶勞頓,又咯了幾口血,唉,年紀大了,身子骨也不濟羅。」

  在後面,項真輕輕的道:「那麼,老包,我們就留下這位老丈住幾天吧,反正房子還有一個空間,就是要委屈委屈你了。」

  包要花臉上仿佛有一絲疑惑,他略一沉吟,慢慢的道:「朋友,你的高姓大名?」

  老人微微一愕,道:「方才即已表明,老夫汪樵峰。」

  嘴裡跟著重複了一遍,包要花道:「卻是不曾聽過這個名字,老朋友,再借問尊駕是屬於哪個窩,哪個窯的?」

  老人汪樵峰稍做猶豫,道:「老夫乃魯地『小洪霸』的武術教師,設場子教幾個徒弟,並沒有在江湖上闖過,閣下自是不會知曉了。」

  包要花乾咳了兩聲,又道:「那麼,朋友你的仇家是誰?」

  汪樵峰面有難色,嘴皮動了動,卻未曾出言,包要花怪異的一笑,陰陽怪氣的道:「不會是一條黃龍吧?」

  滿面的迷惑,汪樵峰咽了口唾沫,呐呐的道:「黃龍,哪一條黃龍?尚請兄台明告……」

  項真走了上來,他已放妥了「大龍角」,朝汪樵峰點點頭,道:「在下項真,老丈,請裡面歇著吧。」

  汪樵峰滿臉感激之色,向項真抱拳道:「這位小哥,如此仁慈善良,老夫心中實在銘感,只待老夫這身病痛稍為有個起色,便立即上路,絕不拖連小哥……」

  項真搖搖手,道:「不客氣了,右廂房便留待老丈與這位姑娘居住,老丈有什麼需要,請隨時招呼在下,大家都是外面混世面的人,誰有個三災兩難也應該彼此照顧。」

  汪樵峰一連作了兩個揖,才在那位甜生生的女孩子扶持下進入屋中,等到他們背影消失了,包要花一抹嘴,低低的道:「老弟,你不該答應得這麼俐落,據我看,這老小子的情形有點不大對勁,不要有什麼陰謀才好……」

  項真淡淡的一笑道:「希望沒有什麼事情,否則,他們就是錯了。」

  說著,他走回去,小心翼翼的抱起君心怡,偕同包要花及晏立一起走入室中。

  這是一間淳樸帶著松木香的客堂,幾張松木椅就著它原來的生長形狀雕制而成,式樣古雅而奇特,上面鋪設著軟軟的絲葦墊子,牆上,斜斜掛著一面箏,一座斑斕的黃褐色松皮的木座上,燃著一個小巧的白玉香爐,嫋嫋煙霧,正淡淡飄渺空中,檀香味進入鼻管,清淨得似滌盡了人們的五臟六腑。

  項真回頭朝包要花道:「老包,你與晏立二位暫且於此休息片刻。」

  包要花抽抽鼻子,舒適的坐了下去,一揮手道:「快去吧,我就知道這間雅室非我老包享用不可了。」

  項真抿抿嘴,推門進入左廂房,嗯,這間房子也挺雅,同樣的散發著松木香味,還掛著一副小小的卷軸,卷軸是二筆的「絕頂觀雲圖」,脫俗得緊,一張木榻上鋪著厚厚的,編織串綴起來的松針葉,一床夾被懶懶的半疊著,令人一見就有躺上去甜睡一場的欲望。

  輕輕放好君心怡,項真凝注著她好一會,那雙眼睛仍是如此安詳的閉著,安詳得不帶一丁點煙火氣息,那麼靜,那麼柔,又那麼甜蜜。

  怔忡了一會,他拉起床上的夾被為君心怡蓋上了,悄悄的退了出來,包要花坐在松木椅上,見了嚷:「喂,我說公子爺,肚皮已經餓扁個狗熊了,你還他媽沒事人似的,是想活活叫我們升天成神仙呀?」

  項真以指比唇,噓了一聲,拉著包要花走了出來,他望望天色,又朝遠處的雲朵盼視了一陣,道:「老包,我請你吃烤鴨,你喜歡吃老一點的或是嫩一點的?」

  「烤個鳥,在這地方到哪兒去弄烤鴨?別逗引人了,能有碗白米飯就著幹鹹菜填填肚子我看已經不容易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一陣隱隱的撲翼聲夾雜著「呱」「呱」的嘈叫聲已經遙遙傳來,遠處的天空,正有一群野鴨急急飛來。

  包要花不覺一愣,驚奇的道:「咦,果然有野鴨子,這些扁毛畜生大老遠飛到這裡幹什麼?呵,一隻只蠻肥大的……」

  項真舐舐嘴唇,平靜的道:「前面這個小小的水池,我叫它『淨心池』,池水芬芳而甘冽,池邊野菊中,雜生著一種異草,這種異草莖為墨綠色,有小指粗細,結著紅色的果子,那些野鴨,每天都成群結隊的飛來此處飲池中之水,食那結著紅果的異草,它們好像非常喜愛這兩種享受。」

  漫天的撲翼聲近了,聒噪的鳴叫著亂成一片,約有數百隻肥大的野鴨,此刻已分落在池緣及菊叢之內,只見展翅伸頭,推擠攢動,真是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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