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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搖搖頭,項真蒼白的一笑:「不,到了地頭再歇息,沒有多遠了。」

  知道項真那一股子倔強,包要花沒有多說什麼,兩個人又疾奔著出了林子,嗯,眼前,已是現出一片與林子那邊完全迥異的景色。

  一座山,像自天外飛來一樣擋在前面,這山雄峻之極,高高的插入天際,自山的半腰,有十二道匹練似的飛瀑掛落,山腰之上,雲霧迷漫,而恰巧在若隱若現的半山中,有一塊突出的山崖,那山崖是綠翠之色,剛在飛瀑的上面,想想看,如果住在山崖之上,朝迎旭日東昇,暮賞玉蟾含顰,濯心於十二道冷泉,抒意於縹渺雲絮,襯以滿懷的清新,傲嘯在群山的擁抱裡,在這兒呆下,哦,該多美,該多自在。

  包要花禁不住砸砸嘴,大大的贊道:「公子,這地方可真美,難為你找得著。」

  項真抬頭上望,神色問有一股極端的寧靜與安詳,他低沉的道:「很有詩意,是麼?」

  包要花嘿嘿一笑,道:「住在這裡好是好,就是太靜了點……」

  沒有說話,項真開始向山腳奔去,包要花跟在後面,邊叫道:「老弟,從哪裡上去?」

  項真回頭一招手,轉到一個小小的山窪裡,嗯,山窪裡有一條像是人工所築,而實是天然生成的白石小道,那麼奇妙的蜿蜒而上,似一條盤繞著這座山的困倦的蟒蛇。

  這條小山道全是一塊塊大小不一的白色石塊堆砌而成,走上去十分容易著力,包要花奇怪的道:「公子,這條路,是你請六丁巨神來開的?」

  項真喘了口氣,緊緊肋下:「不,六丁之神早知在下欲覓此處為居,是而在千百年前造此巨山之時便已代為築好

  包要花饒有趣味的一笑,閑閑欣賞路邊兩側的景致,半枯與長青的林子夾著這條山道,有薄薄的氳氤在林木間浮沉,群山環抱著極目所致的天地,流瀑匯成的澄澈山泉錚淙而下,不錯,這是一個悠然出塵的好所在。

  轉過幾個迴旋的大山彎,順著一道山中的小小峽谷過去,項真向右行,那裡有一排古虯盤挺的青松,項真止了步,回頭道:「方才,那個山谷,我叫他『思歸穀』,這名字如何?」

  「思歸穀?這含射著什麼意思?」包要花問。

  項真笑了笑,道:「住在這裡,就不憶塵凡了,人,總得與人活在一起呀。」

  包要花點點頭,與項真行過青松,嗯,眼前,是一片繽紛燦爛的野菊,那麼瀟瀟灑灑的在秋風裡展著笑靨。沒有人工的培植,卻是如此風姿嫣然,像些麗質天生的野姑娘……

  在這片成簇的野菊這邊,有一潭明鏡似的小小石池,水池靠著山壁,壁間有泉流下,這石池亦全是白石為底,白石為緣,水,清澈得透亮,使人見了就會興起喝上一大口的感覺。

  石池之旁,有一塊巨大的,像牆壁一樣的山石橫起,一座小巧的,以天然松木築成的小屋便依在石壁之側,小屋外,圍以雅致的欄杆,朱紅色的。

  越過石壁,就是那片翠綠色的淩空山崖了,在這裡可以看見山崖邊緣生長了一株楓葉,滿天的楓葉紅得似火。站在岸上,能遙望遠近層疊的奇峰秀巒,可以伸手觸摸飄浮的雲霧,就像住在天上,住在廣寒宮裡,雖然稍微冷一點,但是,氣韻若仙。

  包要花舐舐嘴唇,讚美的道:「好一處瓊樓玉宇,人間天堂。」

  項真凝視著遠山,靜靜的道:「在這裡,我獨自過了五年,當然,我是說,常常來此,並非一直住著,在這裡,日夕與山嶽鐘靈相處,人,也就蘊孕著飄逸了,靜溫中能使人領悟許多在紅塵裡想不透的東西,老包,你說是不?」

  包要花嘻嘻一笑,道:「公子爺,姓包的沒有你那麼多詩情畫意,現在,只覺得肚皮餓得像雷鳴,先弄點什麼東西吃吃才是正經。」

  他肩頭上,晏立喘息了一陣,呐呐的道:「包……包前輩,在下,在下可以下來了吧?」

  包要花嗯了一聲,小心的將晏立自肩頭放下,問了一句:「顛了一路,傷處痛得慌吧?」

  晏立漲紅著臉,卻搖頭笑道:「不,不,還好,還好……」

  似笑非笑的,包要花瞅了晏立一眼,轉過頭要與項真說話,但是,項真的模樣卻使他把溜到嘴皮子邊緣的話語硬生生吞了回去,項真正滿臉沉冷,那麼古怪卻又寒瑟的目注著前面那棟小木屋,嘴唇抿得像永遠扯不開……

  悄悄的,包要花道:「怎麼,老弟,有什麼不對嗎?」

  項真目光不動,低沉的道:「木屋裡有人。」

  包要花大吃一驚,低促的道:「你怎麼知道?」

  微微退了一步,項真冷冷的道:「屋前石階上的青苔有殘踏之痕,門扉把手也向下垂直了,還有,外面的木欄不該有磨損之跡。」

  包要花點點頭,冷森森的道:「那麼,抓出這人來丟到絕崖之下。」

  項真略一沉思,道:「只怕不僅一人。」

  嘻嘻笑,包要花行過小池,大步來到木屋之前站住:「裡面有人,就給你家包老爺子滾出來,嘿嘿,今天可真算撞正板了,咱們得熱火熱火。」

  松木門仍然毫無聲息的緊閉著,沒有一點反應,包要花又向前邁進一步,急巴巴的吼:「你他媽是出不出來?別裝孫子……」

  項真輕輕把抱著的君心怡放到一塊枯黃的草圃上,兩隻手懶洋洋的垂掛在小腹之前,目光卻毫不稍瞬的注視著木屋。

  包要花冷沉的向木屋凝望著,半晌,他回頭朝項真使了個眼色,又拍了拍自己腰際示意,再向項真努努嘴。

  微微遲疑了一下,項真苦笑著點點頭,他的右手輕探,伸進那件千創百孔的淺黃色長衫裡面。

  隨著他的動作,包要花似是感到極度寬心的笑了笑,大踏步行向木屋,嘴裡叫著:「來了,大哥,你不出來,姓包的便親自入內請駕……」

  包要花緩緩踏上石階,猝然閃電般沖向木門,但是,在他剛剛撞到門上的一刹間,那扇一直沒有動靜的松木門卻已倏忽分開,一條拇指粗細,精光閃閃的鋼竿,像是一條毒蛇般驀地飛出,快得似西天的彩電,帶過一溜芒影,筆直戳向他的額心,時間部位,拿捏得準確無比!

  包要花怪叫一聲,雙臂倏翻,猛然向後仰退,而就在他身形方才後仰的瞬息,聽不到風聲,看不見光尾,「當」的一聲震耳脆響傳來,那條突然飛出的鋼竿已被一件旋飛出去的物體撞擊得猛的斜砸向門框之上!

  在這短促的一刹那裡,包要花翻身出七尺之外,他連冷氣也來不及抽一口,目梢一瞟,正看到項真伸手接住了一片尺許長短,作半月形的鋒利鍘刀,鍘刀上金濛濛的光華還在朝空中的太陽眨著眼呢。

  不錯,剛才震開了那條鋼竿的物體,正是項真手上拿著的這柄半月形的東西,這物體像一把沒有柄的鍘刀,薄得如紙,利得帶血,乃黃金與精鋼混合打造而成,歹毒無匹,項真身上一共有著十二柄,它的名字,叫「大龍角」!

  用這「大龍角」,項真已不知道濺了多少武林高手的血,奪了多少江湖丑類的性命,但是,他卻極不願意輕易顯露,因為,出手之下,大龍角的鋒口便仿佛與他的神智融為一體,殘命如芥!

  手上輕輕拈著半月形的大龍角,那金閃閃的刀面上,雕摟著一條精緻細巧的龍形圖案,這圖案沿著鋒利的刃口,在栩栩如生中,有一股煞厲得令入不寒而慄的意味。

  項真望著木屋之內,平靜的道:「裡面的朋友,你應該出來了。」

  包要花一把抹去額上的冷汗,暴吼著道:「我操你的老娘,老子今天不活剝了你這狗操的就算你八字生得巧!」

  被鋼竿砸得滿地木屑的門扉裡面,慢慢地響起了一陣悉嗦之聲,項真仍然沉凝如故,包要花已反手抽出他的那對棗木板,氣呼呼的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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