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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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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仇眼將赤 望著四野籠罩在黑暗中的群山疊嶺,而仿佛黑暗中也浮撈著那麼一股難言的淒涼,多少愴懷縈系在君惟明的心裡,他卻只能以一聲無奈的苦笑回答霍青的呢喃……。 沉緩的搖搖頭,霍青又低徐的道:「小子,師叔我在江湖上闖蕩一生。到頭來,把自己的獨生兒子也葬了進去。雖然,我終究還是走遍了天涯海角,手刃仇家;但這又有什麼用?我那已經到達弱冠之年的獨子還不是照樣無能複生了?我遠離塵世獨居在這窮山惡嶺裡,說穿了,也只是欲籍著寂寥的歲月來仟侮往昔的殺孽!以孤苦的日子來參悟人生的因果。我常想,我那獨子是為什麼會遭到橫死厄運的?還不是因為我在外面傷生太多,雙手染滿血腥之後始招來的報應?如若我本來安安份份的,老老實實的,我那獨子一定仍會好生生的健在至今。我兒的喪命,還不全是由我替他招引來的麼?」 君惟明深沉的道:「師叔,為什麼你又自己提起來這段傷心往事?」 霍青枯乾的面容蒙上一層陰霾,他道:「小子,我是擔心你展開報復的手段之後,也會同樣替你帶來痛苦與不安,或者,會禍及你的一些親人……」 君惟明搖搖頭堅定的道:「以殺戈邪惡,用鮮血洗羞辱,持豪義明忠奸,仇必須報還,恨必須消彌。為了這些,師叔,我甘願以生命賠上,爭抗到底,一切犧牲在所不惜。否則,人人姑息,事事馬虎,天下豈尚有公理可存,世間豈尚有善惡之分?師叔,請不必以我為念。我已決定如此了!」 霍青猛一跺腳,道:「也罷,孤處『盤古山區』近六年,日夜面對著你那些奇珍異寶,修省多日,我也並末悔透什麼,甚至連一個,『嗔』字也參不盡,你看,方才我斬絕那些人的手段,又有多少改善了往昔的習性?天下惡人如不誅除殆盡,正義一朝不得伸張,只怕我這一生也悟不透什麼了……」 君惟明驚惑的一怔,忙道:「師叔,你老人家?……」 霍青一揮手,道:「可能你是對的,要用行動來維護公理。也可能我是對的,應以靜思懺省來悔惡勸非……但不論你對我對,小子,你這樁事我同意你去做了。可是,卻要記得兩句江湖上最通俗的話……」 君惟明輕輕的問道:「那兩句話?」 霍青徐徐的道:「得放手時且放手,該饒人處便饒人!」 唇角痙攣了一下,君惟明悲痛的道:「謝師叔賜言……」 霍青嘆息一聲不再多說。他蹲下身來,極為小心的運起他的功力,為君惟明解除琵琶骨及腕骨上的傷處。然後,他又在額際青筋暴漲中,奮力生生拆卸下君惟明手腳上堅厚的鐐銬,這些在別人須要很費功夫的事兒,在他來說,只不過就是瞬息間已經輕易的辦妥。雖然,在解除這些東西時,曾使君惟明感到了刮骨抽心似的痛苦。 咬著牙,君惟明在冷汗淫浸中卻是一聲不吭。他眼看著那一條條沾染血絲嫩肉的傷處抽拔出血跡斑斑,粘著皮層的鐵鐐鋼銬被硬折斷取下,他甚至連眉頭也未曾皺上一皺。 取脫君惟明身上的這些牢固而殘忍的束縛,霍青沒有使用任何工具武器,完全是以一雙手掌加上他本身俱有的驚人潛力來進行。他那一雙手,就宛如兩把利剪,或是,一對神鉗。 把解下的東西收擺在一起,霍青峭薄的嘴唇抿了抿,道:「行了,小子……你看你琵琶骨及雙腕雙深處的傷口,不但已經有些浮腫潰爛,看上去更是血糊糊,紫團團的,連骨頭的顏色也泛了褐。這幾天,小子,此等罪你可受得了。」 「唔」了一聲,君惟明澀澀的笑道:「受不了也得受哪,師叔,你知道這由不得我,他們這樣做,我也只好如此硬挺了……」 霍青愛憐又心疼的摸摸君推明頭頂道; 「很苦吧?」 君惟明坦然點頭道:「當然,這些玩意弄在身上,自不是一件愉快舒適之事,比不上睡鴛鴦床來得安逸……」 頓了頓,他又道:「病是痛到骨縫子裡,紮到心上。但我除了忍,沒有第二條路走。好幾次,我都以為要受不住了,但卻仍然支持了下去。師叔,只要我抱著一個希望——一個復仇雪恨的希望,我用意志力是可以克服這些折磨的,雖然,我承認這十分艱苦.險些就失敗了……」 由衷的讚賞流露在臉上,霍青道:「好小子,我—直看你能說能笑,完全像個沒事人一般,好像這些東西是加在別人身上似的。行,小子,你行!這種堅忍不屈的定力,全是你師父當年的本色,小子,我喜歡你!」 君惟明微微一笑,道:「師叔,你老有如我的親尊父長,不喜歡我,行麼?」 一抹欣慰的笑容綻開在霍青冷酷而僵硬的面孔上,顯得特別深刻而動人,他低聲道:「小子,你還被他們灌下過毒藥?你看你,臉色又青又黃,瘀腫浮紫,雙眼黯淡無神,略浮虛光,連嘴唇都帶著灰……」 君惟明沙著聲音道:「方才我已說了,確實被他們灌下過一種『霸王倒』的毒藥,這種毒藥不會致命,但卻會發生可怕的麻痹功能,足使任何服下此毒的人全身酸軟乏力,骨骸裂蒲如折,非但當時無法動彈,就連腦袋也沉重暈眩得抬不起來,那種光景,師叔。會使我想到被仰縛在砧板上的一頭豬——任它哀號慘嗥,卻也只好由人宰割!」 霍青安慰道:「這個比方不太適當。小子,你是個人上之人.怎能自謂像一頭豬?真是荒唐!」 笑了笑,君惟明道:「僅是聯想到而已,我當然不會是頭畜生,至少,我還不曾窩囊到慘呼哀號的地步!」 霍青又不禁被引笑了,他道:「比前幾年,小於,你是更能言善道,更詼諧了……」 稍微坐得舒服了點,君惟明裂嘴笑道:「日子苦,遭遇慘,再不詼諧點,師叔,我就只好去吊了……」 目光朝橫臥在四周的死傷敵人那邊掃了掃,霍青變得有些焦急地道:「小子,你身上的束縛總算解除了,可是,體內中的毒藥卻是個怎樣解法?有解藥麼?」 君惟明搖搖頭,道:「沒有?」 『霍青急慌的道:「這,該如何是好?」 君惟明毫不在乎的一笑道:「他們還有四個沒死的,師叔,兩個叛逆加上兩個為首的主腦,解藥何在,這幾個人當能知曉!」 霍青恍然大悟道:「妙極——」君惟明抿抿唇,道:「師叔,可否煩請你名把那四位至親好友提解過來,我有些話要先和他們談上一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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