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斷腸花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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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趕盡殺絕 君惟明驀地震動了一下,一大口猩紅的鮮血「哇」地噴起老高,然後又點點滴滴地灑落四周,他閉著眼,急劇的喘息著,面色泛青,半晌吐不出一個字來……。 紅衣女子神氣微動,她垂下眼光,低聲道:「抱歉使你心靈受創,難過至此。但我知道你縱使忍受不住這種狠酷的打擊,你卻願一清二楚地聽個明白,是麼?」 君惟明半睜開眼睛,聲如蚊蚋般道:「當然……」 馬白水斜踏一步,低聲道:「金姑娘,你就少說幾句吧,我們還放著正事未辦完呢。童剛還等著回話。君惟明帶來的兩個小子也還不知道擺平了沒有……」 雙目暴睜,君惟明瀝血摧肝般狂叫:「老狗子,你說什麼?」 冷冷橫了君惟明一眼,馬白水道:「老夫是說,童剛還等著回話,你帶來的那兩條忠實老狗也正待擺平。怎麼樣?你尚有高見麼?」 冷汗如雨般自毛孔中滲出,君惟明全身幾乎濕透了。他呻吟一聲,切齒道:「只怕……你們不會這麼容易就把我帶來的人……收拾掉……」 一拂青髯,馬白水譏嘲的道:「小玄洞的飛角五豪聯手之力,嘿嘿。就算你的夏一郎再是霸道,也末見能全身而退!何況,你的兩個人也和你同樣地飲下了藥酒。所差的,只是份量的輕重與發作的早遲而已!」 額間的血脈憤起有如蚯蚓,汗水沿著眉毛往下直淌,君惟明嗆咳著,痛苦地道:「你是說……馬白水,毒藥摻在我們所飲的酒中?而夏一郎前往窺探小玄洞的事,你們又早已通知他們防範了?」 馬白水重重的道:「何止是通知他們?『飛角五豪』原本就是和我們站在一條陣線上的夥計。否則,我們為何叫楊陵故意建議你派人前往窺探!這便是布下陷井請你的人往裡跳;君惟明,懂不懂『各個擊破』『逐步殲滅』的兵家戰略?」 他頓了頓,接道:「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那夏一郎就再是兇狠,哼,在『飛角五豪』合力相搏之下,再加上他喝了藥酒,即便他成了孫悟空也跳不出如來佛祖的掌心!」 頓了頓、他又道:「你的一批手下中有些是死心塌地效忠你的,這些人若留著,早晚也是禍害,因此,我們會使用不同的巧妙方法一一剪除他們,全是一個死字,這些人的命運分別只是遲早之間罷了!」 此刻,大廳的側門又有一個扁頭黃毛的奇醜大漢走了進來,他雙手平捧著一卷黑色軟牛皮套,這卷軟牛皮套極沉重,那樣子兩手承著,還有些微吃力的模樣。 紅衣女子看了那醜漢一眼,淡淡地道:「拿到了?章浦?」 叫章浦的漢躬著身,貌極恭謙的道:「拿到了。小姐。」 束攏目光朝章浦的雙手看去,君惟明不由心頭泛起一陣酸楚,——那姓章的醜漢手上所捧著的黑牛皮套中,正卷藏著君惟明視同生命一樣的兵刃「天禪杖」! 淩厲地注視著君惟明的反應,紅衣女子咯咯笑道:「心痛了?這好像折下了你一條臂膀,是麼?我瞭解你這時的感覺,那必是難堪中又加著羞辱,悲憤裡再滲入慘痛的,嗯?但我也只有勸你想開一點,你只要想想不用多久你的生命即將消失,這種身外之物就犯不著再去記掛它了……」 一眨眼,紅衣女子再道:「你應該感到驕傲與榮幸,在你身中劇毒之下,這許多人仍然像防著一條猛虎似的防著你,我們不諱言我們對你的畏懼及敬服,因此我們要繳收掉任何可以幫助你對付我們的東西。縱使你已無法再使用它們,我們還是需要小心後事。現在,你的天禪杖已然搜到,下一步,就該取出你隱藏在雙袖中的斷腸金叉及圖掩於腰上的銀絞練了……」 在紅衣女子清脆的述說中,那名生有癩斑的黑瘦漢子已閃上前,雙手急抄,又快又俐落,自君惟明左右袍袖抽出兩柄長約三寸,作「山」字形的帶柄金叉,那兩柄金叉尖銳無比,光芒燦亮眩目,它們分別用一根絲帶打著活結藏在君惟明雙肘之側,只要用力一抖即可自袍袖中射出傷敵,而君惟明使用這兩柄金叉的手法又狠絕,死在他這對金叉下的人物,已經多得無可計算了! 金叉的名字日「斷腸」,正和君惟明繡在袍袖上的「斷腸花」花名雷同。人們的目光投注在這兩柄金叉上面時,自然而然也就全相信它們的確是可以斷人肝腸的了…… 接著—— 癩斑漢子又掀開君惟明的袍襟,「克啦」一聲抽出一條細如小指,銀光閃閃的短練來,這根銀色短鏈,莫小看了它,君惟明可以用它在五步之內絞人頭骨,百發百中,萬無一失。他這根銀絞鏈,在知道的人們來說,已不僅僅是一條五尺長短的鏈子了,這「銀絞鏈」是一幢鬼影,一根招魂索,一條響尾蛇! 那漢子將這些東西完全交到紅衣女子手上,紅衣女子似是頗覺稀罕與好奇的仔細觀看著,一面嬌媚地道:「瞧上去,這些玩意兒金幌幌銀燦燦的倒是蠻逗人喜歡,若不說破,只怕有些人任怎麼也不會相信它們競都是殺人的利器……君惟明,有多少人的血沾在這上面了?」 沒有回答紅衣女子的話,君惟明一雙模糊的眼睛卻死死盯在一旁的楊陵臉上。誰也看得出他目光中所包含的狠厲,怨毒,仇恨,憤怒,以及鄙夷,那兩道目光雖是衰弱而乏力的,卻隼利冷凜,以至在這絕對優勢的情形下,楊陵也不由得心驚膽額,面色泛青,畏畏瑟瑟地低下頭去。君惟明音啞地道:「楊陵,你還像個人麼?是個人麼?這一切,全是你跟著策劃的吧?……好,好得很,你這奴才,畜生,淩遲碎剮也不能稍贖罪衍的叛逆!」 驀地哆嗦了一下,楊陵在君惟明多年的積威下早已自然養成了對君惟明又畏又懼又敬又服貼的習慣,這時他競不敢回嘴,只是一個勁地沉重呼吸著……君惟明凜烈地又,道:「夏一郎被你的毒計誘入陷井了……說說看,舒雲你又是怎麼暗算他?來,告訴我知道,好讓我永生記得你……」 唇角強烈地抽搐著,楊陵驚奇而膽怯地呆立著,在這時,充斥崽他心頭的除了慚愧,內疚,惶恐與慌亂外就沒有一丁點別的了,他哪裡還說得出一句話來!紅衣女子冷冷一哼,道,「你含糊什麼?楊陵,別那麼沒有骨氣,你就一輩子讓人家騎在頭上哪?姓君的就真算是一頭虎,如今也只是條發不得威的瘟虎了,沒有什麼值得可怕的……你犯不著這般窩囊……」 面孔還一陣白一陣紅,連原來的淡青本色也全被遮蓋得看不出了,楊陵窘迫地搓著手,脖子也漲粗了好幾寸……紅衣女子啐了一聲,道:「沒出息,好,你怕他我可不怕,就讓我來替你回答了吧。姓君的,我們對付舒雲的辦法說出來很簡單,和對付你的法子完全一樣,江七約他出去逛逛,會順便邀請他到青樓館去吃花酒,舒雲只要再一吃下,就會和你現在的情形相同了。我們摻在酒裡的毒藥名叫『霸王倒』,今天你們在晚飯時所喝的花雕酒裡即放進了這種玩意。如果藥性發作得快,甚至用不著麻煩江七再灌舒雲的酒,他就會整個癱了。我們注意過,今天晚飯時你喝得較多,舒雲比較少,那夏一郎只意思了一下。 「所以我們的安排固然周密,卻也靠了點運氣。你喝得最多,就最先癱倒。舒雲次之,我們已另給他加上一次複飲的機會,而夏一郎喝得最少,小玄洞的『飛角五豪』卻早已在恭候他去戲耍了」!絕望陰影濃濃地罩在君惟明心頭,他面容痛楚地扭曲著。好一陣,他才低啞地道:「你們告訴童剛我的死訊之後……他準備如何編出一套謊言來欺騙我的手下?」 露了潔白如玉的牙齒一笑,紅衣女子道:「君惟明,你還真放不下呢……好吧,我也告訴你,在你死後,童剛會叫楊陵運回你的屍體,並在你的屍體上製造些傷痕,表示你是在外面被仇家暗算而死的。童剛將親自為你披麻戴孝,瀝血盟誓,要找出暗算你的仇家來,然後,你的心上人和令妹再加上被童剛收買過去的手下們一湊合,嗯,他就負起這尋找『兇手』的重責大任了。 「另一方面,他也等於坐上你的寶座,逐步接承大權。當然,這『兇手』是一輩子也找不到的。你知道,時光可以磨盡人們的耐性,更可以消蝕人們的意志,這件事上要拖久了,一年,十年,二十年……你那些手下們也一定會慢慢泄了氣,氣一泄,事情就算過去了……」 她又狡詭地接著道:「楊陵運送的你的屍體回鐵衛府,他自然也會告訴人們說你與舒夏三人出去查事之際遭到劫難的。如此一來,責任就可推得一乾二淨。當然,『悅豐錢莊』江七以下所有的人都會證實他說的話。童剛與你心上人,令妹等也會一力支持他。因而,將不會有人出來質疑,也沒有人能想到其中的曲折上去……至於舒雲和夏一郎的屍體,卻沒有你這樣幸運,只怕他們的屍體都拖上山去喂狗了……」 咯崩一咬牙,君惟明白齒縫中咕出兩個字:「好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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