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傲爺刀 | 上頁 下頁
一〇四


  微微一窒,魏祥火爆的道:「慢說是你,就算吉百瑞當年也不敢小覷了我,姓吉的調教出來的徒弟,莫非還上得了天去?吹擂誇大,可恨可笑!」

  君不悔靜靜的道:「等一會,恐怕你就不會覺得可笑了,當一個人遭至極深重的身心痛苦時,當他加諸於人的殘酷回報于自身時,他是絕對笑不出來的,魏祥,種瓜得爪,種豆得豆,老天有眼,他是永不放過的啊!」

  禁不住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魏祥感到一股寒氣自心底升起,迅即擴散全身,使四肢百骸都透了僵麻,那種情虛神悸的怔忡籠罩著他,恍懈中,仿佛看到血煙迷漫,聽到慘號盈耳,一張張痙攣扭曲的面孔也在瞳仁深處映現浮沉;沒有錯,老天有眼,總是疏而不漏的,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啊……

  有個細小的聲音在他耳邊低徊,他定了定神;才發覺是田英湊上嘴來出主意:「幹掉他,老闆,斬草除根,才能永絕後患……」

  抹去腦門上冷汗,魏祥一把將田英推開,他直瞪著君不悔,聲音嘶啞:「這樣吧,容我們打個商量,當初我與吉百瑞合共得十八萬兩銀子,每個人該分九萬兩、如今我給他利上加利,拿二十萬銀子給他,這筆爛帳,該可以一筆勾銷了!」

  君不悔搖頭道:「魏祥,這個演算法不對,你侵吞了我吉大叔九萬量銀子,以這筆昧心錢做生意,十餘年來,稱得上是大發利市;財源滾滾,高樓平地起,華廈連雲蓋,九萬銀子滋息綿延;何止二十萬之數?再說,我吉大叔這些年來受的苦、遭的罪,他一身的武功損失又該怎麼補償?」

  魏祥厲烈的道:「今天的這片基業,乃是靠我辛苦掙來,光憑吉首瑞的那點銀子,如何能有眼前的局面?君不悔;你休要得寸進尺,貪心不足,須知我的忍讓是有限度的!」

  君不悔凜然道:「這是你的說法,魏祥,我有我的原則,我決不取非份之財,然而該得的亦當仁不讓,但求公道就是!」

  田英踏上一步,怒形於色:「老闆、你不覺得這小子欺人太甚?」

  沒有理會田英,魏祥吃力的道:「君不悔,再加你十萬兩如何?」

  君不悔硬梆梆的道:「不夠。」

  「咯登」一咬牙,魏祥的模樣獰惡如鬼:「你,你到底要多少才算數?」

  伸出右手五隻指頭,君不悔斬釘截鐵的道:「連本帶利,五十萬兩!」

  發出一聲呻吟,魏祥痛苦的吸著氣:「簡直是在吃人、是在搶劫!五十萬兩銀子,就算當初吉百瑞得的是座聚寶盆,也衍生不出這許多銀子來啊……君不悔,你別看我外表光鮮,其實只是空場面而已,架子拉開便不得不硬撐下去,現銀根本沒有多少……」

  君不悔豬八戒吃秤銘,早他娘鐵了心啦,聞言之下,依舊泰山不動的道:「這是你的事,魏祥,我只要五十萬兩銀子,外帶你一身功夫,辦得到,彼此皆大歡喜,你仍有好一段消遙日子過,辦不到,則血刃相向,拼倒算完!」

  魏祥睜大眼睛,氣極反笑:「什麼?你,你的意思是說,就算我給了你五十萬兩銀子,你還是要廢掉我的武功?」

  君不悔冷峻的道:「這沒有什麼不對,魏祥,正如同十餘年前,你拿了我吉大叔的銀子,也仍然廢去他的武功一樣,你能這麼幹,我為什麼不能?再說,其中吉大叔所受的折磨坎坷我尚未曾計算在內,對你而言,已是夠寬厚的了!」

  「呼」的站起,魏祥扭曲著一張瘦臉,喉管裡響著呼嚕:「既便是我的親老子,也不能如此騎到我頭頂撤尿!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姓君的,你當是吃定了?行,你就試試看吃不吃得定!」

  君不悔毫不意外的道。

  「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不費點手腳,耗點力氣,能報得了仇麼?魏祥,我早就等著過你這一關了!」

  這時,那魯輝一把將門拉開,粗著聲道:「少說廢話,外面風涼去!」

  君不悔昂首行出,大馬金刀的往花園中一站,面對魏祥他們四個,了無怯懼之色,氣勢上還真有幾分吃定的味道哩。

  魏祥努力平靜著自己的情緒,一邊向魯輝微微點了點頭。

  於是,這位斷了一臂的凶神驀抬右腿,「唰」的一聲從靴筒子裡拔出一柄精光雪亮的燕尾短刀,大步逼向君不悔。

  君不悔露齒一笑:「老兄,你雖是急著巴結表功,自己安全可也得多少注意著,我這把刀,出手快得很哪!」

  魯輝身形暴起,當頭揮刃,口中一邊大喝:「去你娘的!」

  像一座三角形的寶塔倒豎著,青藍色的寒光由下往上向四面八方流射而出,刀芒冷電是在瞬息間凝聚,須臾裡成形,空氣便撕裂般尖嘯著,銳風便哭泣般旋飛著,光影充斥在人們的眸瞳裡,浸澈在人們的膽魄神魂中,不見「傲爺刀」。只見刀光的詛咒與咆哮!

  不錯,「大屠魂」。

  魯輝的號叫實在聽得人心裡發麻,就真算一頭虎被生剝了吧,腔調也不會那等淒厲亢烈法——粗壯的身子在地下翻滾撲跌,一翻一灘血、一滾一個印,胸前背後,各見縱橫整齊的六條傷口,條條半尺有餘,皮開肉綻,血糊淋漓,傷口的數目加起來,還恰合那六六大順哩。

  獐頭鼠目的那位元仁兄,竟然悍不畏死,便在此際悄不吭聲的斜竄而上,手中分執一對藍汪汪的透骨錐,抽冷子狠紮君不悔的背心!

  大凡人的外貌所示,多少也現顯著幾分其人的心性,這一位帶著鼠氣的仁兄,君不悔早就防著他打偷襲了,對方甫始行動,君不悔已有了反應——如法炮製,又是一記「大屠魂」!

  金鐵的交擊聲密如正月燃放的花炮,但見芒彩閃掣,冷焰飛舞中,那一對透骨錐頓時寸寸斷裂,四射紛拋,使錐的仁兄連下手的位置尚未夠上,一隻左臂已溜滴滴的上了半空,人也幾個踉蹌,一屁股坐倒地下:

  那田英這時不拿鴨子上架也不行了,他雙手往腰間一抄一抖,活蛇似的一條軟鞭已打起了呼哨,而魏祥卻驀然橫身向前,沉喝一聲:「田英退下,救人要緊!」

  君不悔原準備一視同仁,給田英也來一招「大屠魂」消受,經魏祥這一阻攔、田英正是順水推舟,唯唯而退,無形中算是逃過一劫,不錯,看樣子魏祥怕就劫數難逃了。

  蒼黃的瘦臉上越見皺紋深刻,魏祥這一下子仿若老了好些年;他一言不發的看著君不悔,頸間的喉結上下移動,眼皮子也在不住痙跳;慢慢的,他的右手從袍袖中伸出,手上握著一卷銀光燦亮、大小如碟的奇異物體。

  君不悔知道魏祥手掌間的東西是什麼,那是一種兵器,十分古怪卻匠心獨運的兵器,屬於軟劍一類,只是他這玩藝卻更見巧思、這種軟劍寬窄只有三分,韌性極強,鋒利無比,平時緊緊層疊卷起,用時抖手彈揮,又快又狠,它有個名稱,叫做「飛花」,光景大概是指劍出之下,宛似無處不飛花吧?

  魏祥的唇角不由自主的抽搐著,他一面暗裡調息運氣,邊故示雍容不迫的道:「相信吉百端已經告訴過你,我手上的東西是什麼了?」

  君不悔形態安詳:「是的,它叫『飛花』。」

  魏祥沙沙的道。

  「你刀法之精潑狠毒,顯然已得吉百瑞真傳,但我不是魯輝、不是胡泰,我是『病判官』魏祥,你贏得了他們,未必勝得過我,休要說你,即使吉百瑞親臨,我亦照樣打發不誤;君不悔,給你臺階你不下,眼前就是你失悔的時候了!」

  歎了口氣,君不悔同情的道:「這一番言語,是你替你自己打氣呢、還是想要恫嚇我?魏祥,這不是自我安慰的適當辰光,也不是用嘴皮子唬人的場合,孰勝孰敗,刀口子下見真章,你已經給了我臺階下,最好也為你個人找個臺階吧。」

  魏祥憤怒的道:「狂悻囂張的東西,我要不重重教訓於你,你尚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把前輩先賢都看扁了!」

  不屑的「嗤」了一聲,君不悔道:「前輩先賢也要有個比較,魏祥,像你謀財害命,黑心黑肝,如此無德鮮恥之徒,亦配稱做是『前輩先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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