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傲爺刀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流覽著四周的陳設,君不悔頗生感慨,人生在世,有錢固然是好,有錢才有像樣的生活,才有超人一等的享受,然而錢的來路卻須要心安理得,像姓魏的這樣罔顧道義,黑著心肝獨吃獨吞,銀子雖說有了,後患亦自無窮,種下什麼,便會得著什麼,因果報應,總是不爽,現在,他不就找上門來了麼?

  黃銅火盆在紅紅的燃燒著,空氣裡,飄漾著一股淡淡的芳香,於是,有腳步聲音來近了,聽那雜遝的步履起落聲,好像來的還不止一個人。

  君不悔背負兩手,靜靜的等待著正主兒進門,他倒要看看,這個無情無義、謀財害命的混帳東西,會是如何一副長像!

  門開了,那黑臉仁兄先一步踏了進來,然後往旁邊一站,肅容垂手,是恭迎齊天大聖的架勢、而一聲乾咳起處,一個骨瘦如柴、面有菜色,卻偏生著一雙精利大眼的高挑老兒緩步入室;這老頭子雖是身著錦袍,發飾珠玉,給人的第一個印象卻宛似坊間推車賣漿的販夫走卒,除了那雙招子的亮,沒有半點富貴相格,要不是君不悔早聽過吉面瑞對此人的形像描述,他包管不信這老傢伙就是魏祥,說不定還會懷疑這是打何處拉來一個叫賣「蘿蔔賽梨」的老販子充數呢。

  魏祥背後,還跟著另外兩個人,其中一個只有條右臂,左邊的衣袖虛飃飃的紮在腰問,濃眉虎目,滿臉橫肉,頗有殺氣騰騰的味道,第二個生得短小精悍,有一雙老鼠眼,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不停,尖削的腮唇上還蓄著兩撇鼠須,模樣便越發透著鬼祟狠瑣,叫人看了,恨不能捉只貓來叨他出去!

  黑臉仁兄等人都進了屋,轉身將門掩上,魏祥管自朝正中間的太師椅落坐,一邊端詳著君不悔,嘴裡卻大喇喇的向著黑臉人物問話:「田英,要見我的,就是這個人?」

  叫田英的黑臉仁兄趕緊趨前兩步,微微躬身道:「回老闆的話,正是他。」

  魏祥注視著君不悔,嗓門在低沉中帶一絲暗啞:「你叫什麼名字,找我有什麼事?聽他們說,你的來意不善,非但揚言我對你有所虧欠,還出手打傷了我店裡的夥計,你無妨把話擺明瞭,是好是歹,我總有承擔。」

  君不悔沉著的道:「我叫君不悔,看來你就是魏祥了?」

  魏祥點了點頭:「不錯,我是魏祥。」

  君不悔緊接著道:「『病判官』魏祥?」

  臉上神色微動,魏祥緩緩的道:「這個稱號,我已有十餘年未聞未提,你是如何知曉的?」

  君不悔淡淡的道:「從你以前一位故友之處得悉,明白的說,我也是受他所托,來與你結清一筆舊帳。」

  除了魏祥之外,房中其他三個人頓時怒目豎眉。狠瞪著君不悔,大有蠢蠢欲動,先發制人的意味;魏祥卻沉得住氣,頭只輕輕一擺,十分從容的道:「哦,有這麼一回事?你倒是說說看,我那位故友是何許人,我和他之間又有什麼舊帳未清?」

  君不悔道:「吉百瑞,『大天刃』吉百瑞,魏祥,這個名字對你可有意義?」

  魏祥的表情突然一僵,呼吸也不由急促起來,他目光銳利的看著君不悔,好半晌,才陰冷的道:「恐怕你是拿著吉百瑞的旗號做幌子吧?姓吉的就算不死,也會衰老得挪不動腿了,而且,為什麼他自己不敢露面?」

  君不悔生硬的道:「我不必拿著吉大叔的名字來做幌子,魏祥、你與我吉大叔問的這本帳,只有你們兩人清楚,如果他不說,我怎會知曉?吉大叔沒有死,他活得很好,至少比你想像中要健朗,你當年破了他的氣穴,造成他不可克服的隱疾,但他仍舊活下來了,更活到足以差人向你討債的辰光,這是你預料所不及的吧?」

  魏祥慢吞吞的道:「約莫你就是吉百瑞差來討債的人了?」

  用力點頭,君不悔大聲道:「正是;吉大叔本人因為真力已散,難以聚氣運功,才把他的一身活兒傳給了我,由我全權代表他來與你結清舊帳!」

  魏祥不帶丁點笑意的笑了笑:「你有足以代表吉百瑞的憑證麼?」

  君不悔道:「當然有——」

  「傲爺刀」便在這三個字的過程中亮出手,君不悔沒有拔刀,只是連鞘平托于掌,魏祥驀見此刀,形態悸動驚窒,幾幾不能把持,他的三名手下則緊張的攏近,生恐君不悔抽冷子猝襲。

  倒吸了一口涼氣,魏祥目光定定的凝注著黃銅雕摟暗紋的寬短刀鞘,望著那兩側上翹、有如牛角般的刀柄護手,眸瞳裡浮映著一種奇異又複雜的神采,往事如煙似夢,大概在這刹那間一一串連,複再索憶於腦海中了……

  君不悔低緩的道:「故人故物,你總該記憶猶深吧?」

  閉目靜默片刻,魏祥才睜開雙眼,沉重的道:「傲爺刀風采依舊,殺氣不減,真是久違了……」

  收回手中刀,君不悔容顏寒凜:「魏祥,當年你暗起貪念,不顧情誼信諾,算計了我吉大叔,吞沒了他份內應得的錢財,更使他險死還生,受盡了貧困潦倒之苦,遭盡了精神肉體上的折磨,這一筆筆的久帳,咱們得連本帶利,好好算上一算!」

  一側,那濃眉虎自的獨臂大漢突的一聲暴喝,形似噬人:「大膽後生,無名小輩,竟敢對我東家如此張狂,你是活膩味了!」

  君不悔正眼也不望過去,僅是閒散的道:「我要找的正主兒不是你,假如你有興趣插上一腳,我也不會拒絕,老兄,稍停你愛怎麼上就怎麼上,我接著了!」

  獨臂漢子青筋浮額,切齒如挫:「就憑你這份狂妄,便輕饒不得,且看我一隻手,能否將你碎骨糜肌!」

  魏祥低喟一聲,擺了擺手:「魯輝,稍安毋躁,此事我自有主張,你一旁侍候著便是!」

  這位魯輝惡狠狠的瞪了君不悔一眼,才十分不情願的退後幾步,魏祥輕輕摸著自己尖削的下巴,強顏一笑:「君不悔,你說說看,我與吉百瑞的這筆舊帳,你打譜怎麼個結算法?」

  君不悔單刀直人的道:「很簡單,其一,退還吉大叔份內的錢財,當然要連息計算,其二,你自己廢去本身的武功或由我代你廢除;只要做到這兩項,容你保命安度餘年,我一拍屁服走路!」

  魏祥臉色一變,怒氣徒生,忍不住猛拍椅臂:「放肆!君不悔,你把我當成了什麼角色?豈容得你這般予取予求。任意宰割?真正目中無人,不知自己為何物!」

  君不悔冷冷的道:「是你要問我怎麼辦,你既問了,我自然照實回答,魏祥,答不答應是你的事,該怎麼做是我的事,我原也不曾期望你會俯首聽命!」

  哼了哼,魏祥鐵青著面孔道:「後生小輩,不要不知輕重,你單槍匹馬,人孤勢薄,一旦闖入我這龍潭虎穴,正是自投死路,怎麼著?你還以為你能力敵萬夫?」

  君不悔鎮定自若的道:「我怎麼來,怎麼去,是我個人的問題,不用你操這份閒心,有句話無妨先擺在前面,魏祥,設若我自忖沒有應付你的能耐,我就不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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