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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想當年心黑手辣 好大的一問綢緞莊,八開間的店面,幾乎把這條橫街占了一小半,店裡成排齊頂的貨架陳列著一匹匹五顏六色、花團錦簇的縷羅綢緞,氣派不小,加上夥計們的吆喝聲,量尺裁布的翻展聲,顧客進出選料看貨,討價還價的喧嚷聲,就越發顯得熱鬧了,熱鬧之中,還有著財源滾滾的意味。 這間綢緞莊外掛著惹眼的巨幅招牌,黑漆油金的幾個大字:「鴻利綢緞莊」,在店名的正下方,還刻著一個環形的金圈標記,金圈圈裡也有一個字:「魏」;此時,君不悔便在凝視著這個標記,自從到了腳下站著的這個城鎮,一路尋來,他已經發現有三家銀樓、一處酒坊、兩家客棧、外帶四間極為華麗的飯館子,招牌上都摟得有這麼一個符號,魏,不錯,他要我的那個人正是姓魏,卻費了番功夫,才經人指點著尋到眼前的綢緞莊,大生意人麼,買賣多,事情忙,要在哪一號店裡找著這位東家,還真叫不容易。 算一算,這已是君不悔看到的第十一家連店號鋪,可見姓魏的是什麼個身價,而這猶是他看進眼裡的,未曾發覺的買賣,尚不知有多少家,這些年來,姓魏的可大發了,發得將姓氏都框人金圈圈裡啦! 站在店門外端詳了好一陣子,君不悔才挪步跨過橫檻,先朝著一個光頭淨面的夥計吡牙笑了笑,那夥計一壁收卷著攤展在木桌上的布料,邊以一種職業性的慣常語氣問道:「客官,你要哪一種料子?」 君不悔搓搓手,道:「我不是來買東西的,是想跟你打聽一個人……」 那夥計微微皺眉,搭下眼皮,連稱謂也免了:「找誰?」 君不悔低聲道:「你們這裡,是叫『鴻利綢緞莊』沒錯吧?」 對方也笑了笑,目光瞄了瞄門外金光閃閃的大招牌:「那兒不是明寫著?不識字麼?敢情。」 君不悔忍住氣,仍然放低嗓門:「這就對了,我要跟老兄打聽的這個人,姓魏,單名一個祥字,叫做魏祥,不知他如今是不是正在貴寶號當班。」 那夥計突的瞪大了眼睛,定定望著君不悔,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話:「你說你要找誰?叫魏什麼來著?」 君不悔清清楚楚的道:「魏祥,吉祥的祥,有人告訴我,在這裡大概可以找到他。」 仔細打量著君不悔,夥計的表情有點古怪,有點疑惑與鄙夷攙合起來的那種古怪,他將上半身前湊,似笑非笑的道:「你要找魏祥?乖乖,你知道魏祥是什麼人?你和他有什麼關係?找他又有什麼要事?」 一連串幾個問句,不由把君不悔問得帶幾分惱火,他重重的道:「老兄,你倒告訴我,魏祥是什麼人?今上的小舅子、殿下的三叔公,還是正宮皇后的大外甥?我與他也沒有什麼關係,只是有筆欠帳要結算結算,這樣說夠不夠?你是待替我找這個人,還是要我自己進去拎他出來?」 那夥計神色一沉,提高了腔調:「好叫你得知,你口裡提起的這個人,便是我們的大東家,寶泉城內一十九號魏家買賣的獨一老闆,憑你也配跟我們大老闆見面?憑我們大老闆豈會與你有帳未清?好朋友,你把招子放亮點,心頭明白些,打譜使刁耍賴,論詐勒索,算你找錯了地方,撞正了大板,你當我們做生意的全是肉頭、能以任人欺侮?你不妨出去打聽打聽,魏字的連號買賣受不受這個門?吃不吃這一套?好朋友,我勸你還是趁早走人吧,遲了怕就走不掉羅!」 君不悔緩慢的道:「你是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也是個完全不知輕重、不明利害的下作奴才。」 那夥計頓時怒火沖頭,破口大駡:「什麼?你竟敢數落我?你個青皮無賴、三流混子,你起意到我們店裡訛詐錢財,我是一番好心,才點明了叫你快快走人,免得無端惹禍,不想你卻更待賣狠使橫,還竟出口傷人,怎麼著?光天化日之下,你還能造反不成?」 這一叫一鬧,聲浪壓過了店裡的一片喧囂,吸引過來不少好奇與驚詫的視線,也有其他幾個夥計和客人湊攏近來觀望,於是,這位仁兄更見氣焰高張,他雙手插腰,口沫橫飛的吆喝著:「真正是怪事年年有,沒有今年多,我們魏家連號買賣,在寶泉城是個什麼行情、何等身價?我們大東家又是什麼來路、哪一層底子?今天居然有那不開眼的三流混混,叫豬油蒙了心,上門敲起竹杆來了,還說是我們東家欠他的帳哩,大夥評評理,這不是企圖勒索訛財是什麼?」 不等有人「評理」,君不悔已是一個大耳巴子揮了過去,但聽得一聲清脆的皮肉拍擊聲,那位原本光頭淨面的夥計立刻齒血橫飛,整個人倒撞向背後的貨架,又一頭回彈回來! 店裡馬上起了一陣騷亂,另有兩個店夥計一邊吆喝著一面沖到近前,左右包抄,光景是想把君不悔夾持起來,君不悔卻連身子都懶得動,右腿倏抬倏收,「吭」「吭」兩響,已將那二位仁兄踢翻過櫃檯的那一邊! 挨了耳光的那個夥計,手捧著腫脹的腮幫子,殺豬似的幹嚎著:「反了反了……殺人了哇,你們快來捉土匪、抓強盜呀,朗朗乾坤,就有這等歹徒執刀搶劫、恣意兇殺,大家還不趕緊將他拿下……」 君不悔順手又是一記耳光,打得對方一個旋轉,「撲通」一聲坐到地上,這會兒卻不叫了,只一個勁的曝嚎著,活脫被剝了層皮般的驚天動地法。 店裡的客人往外湧,店裡的夥計朝內縮,正在亂成一團的時候,一個中等身材、黝黑臉膛的五旬人物走了出來,這人沉沉靜靜的在那兒一站,目光的的有威的瞧著君不悔:「打夠了吧。朋友?」 君不悔淡淡一笑:「要是你們管事的再不出來,還有得打,說不定連這間鳥店也一遭砸了!」 黑臉人神色不動的道:「我們做生意的不願惹事,雖然我們並不怕事;朋友,你說個數目吧,只要不過份,我們總叫你滿意就是。」 君不悔又搓雙手:「和氣生財,嗯?」 那人冷冷的道:「多少?」 君不悔搖搖頭,走前一步:「我不要錢,至少不要這一點錢,我要見魏祥,我知道你不是魏祥。」 那人眼下的肌肉跳了跳,同樣上上下下打量著君不海:「你為什麼要見我們老闆?他很忙不方便見客,有什麼事,我大多可以替他作主,但我必須警告你,胃口不要太大,我說過,我們並不怕事。」 君不悔平靜的道:「我和魏祥之間的問題,只有我們兩人可以解決,誰也不能代表他,誰也作不了主,魏祥在你們眼中是大老闆,在我眼裡,他屁都不如!」 黑臉上浮起一層椿赤,但顯然這人是在強自按捺著,他憋著聲道:「是涉及錢財的糾葛?」 君不悔笑了笑:「一部份是,另一部份還涉及個人的恩怨,那屬於骨節,道義,和血肉的問題,就不是錢財可以擺平的了。」 一聽這話,顯見其中內情相當複雜,這人略一沉吟,讓開身子,伸了伸手:「既然如此,請進去說話,我替你代稟老闆,傳不傳見,全在他了。」 君不侮挪步往裡便走,邊閑閑的道:「多謝傳話,至於見得到見不到,那就全在我了!」 那人深深看了君不悔一眼,沒有答話,只將君不悔引過一條長長的雨道,推開一扇門,來到曲廊之上,廊後是一片極為清幽的花園,花園中間,建有一幢小巧雅致的精舍,他讓客進入精舍的前堂落坐,管自匆匆去了。 這是一間佈置得十分豪奢的堂屋,四壁嵌合著刷金抹紅的拼圖板,頂上的承塵也是搭配相同的圖案,地下鋪設著厚軟的紅氈,一式的酸枝桌椅襯托著那張錦繡滿陳的紅木炕床,床櫃間隔當中擺置著多樣玲瓏古玩,兩座人高的冰花碎紋古瓶分插著顏彩斑爛的孔雀翎,四隻黃銅火盆正燃著熊熊炭火,室中溫暖如春,而那入眼的富麗堂皇,則更令人心滿意足、陶醉熏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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