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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第三十章 好一番龍爭虎鬥

  呆了一瞬之後,孫秋月惱羞成怒,直著脖頸尖叫:「老娘便讓你一老一少,兩個雜碎一遭兒上,看看老娘我能不能將你們掠倒一雙?」

  花瘦影笑眯眯的道:「你也用不著拿鴨子上架,打腫臉充胖子啦,我說小天香,過招搏命,可不是勉強之事,有多少力氣才能挑多少重,你愣要硬起頭皮擺場面,怕就要落個大難看,其實這又何苦?算了算了,還是我姓花的在此斗膽,向你領教幾手高招,有本事,老命一條任由處置,反過來說,我亦不會輕饒了你,怎麼著,上是不上?」

  孫秋月噝噝有聲的自齒縫中出氣:「正好拿你祭旗——花瘦影,就這麼說定!」

  花瘦影欠了欠身:「請吧,此刻卯上,恰是時候。」

  不等花瘦影出陣,方夢龍已靠近他的身邊,低促的道:「瘦影,這婆娘頗為兇悍,聞說她最擅長的一種功夫名叫『九魂大搬引』,施展起來虛幻莫測,千變萬化,每每傷人於目眩神迷之中,你可千萬要小心啊!」花瘦影安閒自若的道:「小天香葫蘆裡裝的什麼藥我大底有數,我袖籠中攏著何等乾坤她卻不甚清楚,知己知彼,勝券在握,夢龍,你寬念,這老幫子就會七十二變,今天我也包把她壓在五指山下,沒有三分三,還敢上梁山?」

  方夢龍牽動著唇角:「這就好,但仍不能失之大意。」

  往前跨出幾步,花瘦影對著孫秋月做了個揖:「我這廂候著啦,小天香。」

  只見孫秋月雙臂飛揚——倒有幾分天女散花,乘風起舞的味道——人已飄向半空,黑白交雜的長髮飛拂四散,宛若一把碎裂的雲絮,當這一切影像還正凝聚在人們的眸瞳中,怪異的是她實質的形體已來到花瘦影背後,一指如戟,猝點花瘦影背心!

  花瘦影寸步不移,挺立如山,就在敵人一指戮出的同時,他身若狂賤般暴旋六尺,旋動間風起塵湧,更帶著一抹金光燦麗的芒彩往回飛掃,其快其疾,無可言喻!

  孫秋月僅僅那麼一閃,身形已飄離原位,明明看她是移向花瘦影的右側,卻難以思議的到了花瘦影的左邊,雙手翻處,一片黑亮的砂雨仿佛一群毒蜂般躥投而出,無聲無息,卻籠罩住方圓尋丈的面積。

  一聲大笑,花瘦影騰空三尺,懸虛翻滾,手中的金蛇軟劍頓然變成了活的,但見劍首昂顫,劍身扭轉,金芒溢射中仿似千蛇婉蜒,無隙不在,無孔不入,點點黑砂驟而迸濺彈跳,竟沒有一粒沾上花瘦影!

  觀戰的方夢龍這時才籲了一口氣,所謂外行看熱鬧,行家看門道,雙方這一交手,雖然只有幾個回合,大概的強弱已可略知分曉;孫秋月的長處在一個巧字,花瘦影的優勢占一個「定」字,任你千般妙,我有不變之規,無論孫秋月的身法步眼如何玄異詭密,花瘦影卻能準確判斷敵人的確實著落,明辨對方的出擊位置,據而制敵機先,這樣一來,孫秋月就不免深受牽扯,處處捉襟見時了。

  君不悔禁不住歡顏流露,輕語方夢龍:「伯父,我看這一遭孫秋月是撞正大板,用不了多久,就要在花前輩手下栽個灰頭土臉啦!」

  微微頷首,方夢龍低聲道:「照目前的形勢發展下去,如果沒有樣特殊意外的話,瘦影應該可以制服孫秋月;不過說真的,這婆娘的一手挪位移形之術,亦確然可觀!」

  君不悔道:「我也曾遇到過一個和她身法近似的高手——」

  君不悔指的是在「順安府」盛家對過仗的辛回天,話一出口,他才發覺此時此地,提這樁事極為不妥,於是趕緊閉嘴不言,好在方夢龍全神貫注在鬥場之中,沒有追向他碰著好手是誰,但旁邊的顧乞卻插上話來:「孫秋月的提縱身法相當特異,當今江湖之上,與她路數近似的人物尚屬少有,君不悔,你遇著的那個角兒又是個什麼出身來歷?」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顧乞早不說話,遲不出聲,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排了這麼一個問題發問,君不悔心裡嘀咕,卻不得不含混的道:「回顧老,那人不曾明報字型大小,也不肯顯示身份,只驚鴻一瞥,便自渺如黃鶴,所以至今還不曉得何方神聖,可是他的動作身形,卻與孫秋月十分接近……」

  哼了哼,顧乞道:「你這樣豈不等於白說?」

  君不悔陪笑道:「原是即刻思起這樣一個人,觸景憶起如此一段往事而已,欲待深究,自難周全,隨口一提,卻未料到顧老興趣恁厚——」

  顧乞正要說什麼,方夢龍已神色驟緊,低叱一聲:「注意——」

  場中的孫秋月身形倏然飄閃,刹時現出九條真幻不定的影像來,九條影子分成九個不同的角度,有若勵惡鬼般撲聚向一個焦點——孫秋月的容貌本來就醜陋奇突,這一幻形分影,由於動作的快速,光線與空氣的混和波蕩,便顯示出一股妖異的氣氛,令人覺得這個婆娘果真是魔邪之屬,有鬼魅之術,一種無形的怖栗感幾乎是逼人而至!

  花瘦影在一刹之前卓立不動,一刹之後對準左側的一條影子暴沖猛襲,金蛇軟劍灑出流光如電,寒芒似雨,如此密集又強烈的全力搏擊,其他的八條影像,但憑迴旋翩飛,他好像一概視同不見!

  事情有始即有終,總有完結的時候,現在,就是這場拼殺完結的辰光了。

  孫秋月分形攻擊花瘦影,並不是僅以雙掌為工具,黑亮的毒砂暴飛迸射,鱗片似的冷焰串接,有針芒穿舞,梭影交織,她的衣裳之內有如一座設備周齊的暗器庫,她就形若九手女蝸,只是不曾拿彩石補天。乃是以暗器傷人了。

  雙方的交觸極快,了決亦快;一聲淒厲悠長的嚎叫出自孫秋月的口中,九條影像立斂為——這可是她的本體真身,此刻,她這條本體真身便仿佛一隻斷線風箏,搖曳擺舞的飛了出去,又血淋淋的墜跌下來,要不是尚剛及時掠前接住,只這一摔,就包能將她摔斷了氣!

  孫秋月並沒有死,受的傷卻是不輕,花瘦影的金蛇軟劍在她胸前背後,連劃開七道縱橫交錯的血憎,肌翻肉綻,深可見骨,她本來就瘦鱗鱗的沒有幾兩肉,劍刃切膚,則更入木三分,全身上下就越發血淋漓,不堪卒睹了;尚剛才將這位小天香義妹接在懷裡,竟亦染成了半個血人!

  花瘦影仍舊和動手之前一個摸樣,氣定神閑的站在原處,氣定神閑的讓顧乞拔出他右肩上一隻燕尾短梭,剔出左背側的兩枚鋼鱗片,形態之輕鬆自若,就好像是別人在剜肉取物一般,果然有一股威凜之勢!

  孫秋月猶在她義兄懷中掙扎,一邊掙扎,一面聲嘶力竭的嚎叫:「放我下來……大哥,你把我放下來,我就不信拼不過姓花的這個老王八蛋……我恁情賠上這條命,好歹也得拖著姓花的給我墊背……」

  尚剛僵著臉,表情相當難看:「你給我安靜點,六七十歲的人了,怎麼也這樣沉不住氣,幾十年江湖你是怎麼混過來的?」

  無聲的歎喟著,他又將臉面偏低:「你傷得如此嚴重,還待逞什麼能?休要吵鬧,我總規會替你掙回這個面子就是!」

  身上起了一陣痙攣,孫秋月痛得嗓音都走了調:「大哥……妹子無能,妹子無能啊……可是妹子卻咽不下這口鳥氣,姓花的什麼東西?竟也能將我擺佈成這副熊樣,大哥,這不止是割我的肉,他亦在抹灰大夥的臉哪……」

  尚剛把孫秋月輕輕放落,邊冷峻的道:「秋月,你不要再多說話,這裡的事,自有為兄的處置了斷!」

  孫秋月不停的抽搐著,不知是那身傷在痛而是一顆心在痛,總之小天香已經完全不像小天香了,倒似一隻落水狗,垂頭喪氣之外,另帶著無限狼狽,但她卻好歹閉上了嘴,沒有繼續叫嚷下去,尚剛雙目火毒的瞪視著花瘦影,脖頸間浮起一條青筋,字字酷厲:「姓花的,你未免太也心狠手辣,我義妹與你並無深仇大怨,居然將她傷到這步田地,如此卑劣作風,算得上哪門子叫字型大小的人物?」

  花瘦影咧嘴一笑:「所謂當拳不讓人,保況還是對立的敵人?動刀動槍的場合,一旦真個卯上,誰也發不得慈悲,行不了善心,沒要她的命,業已是無上功德,姓孫的老虔婆話說得狠,不料幾手把式卻與她的言語配合不上,栽個斤斗,亦叫活該!」

  方夢龍接口道:「龔棄色有言在先,大家各憑本事爭存亡,死活無尤,尚剛,可別輸了一場就節外生枝,尋些歪理找岔,我們還是照規矩來的好!」

  一昂臉,尚剛不答方夢龍的碴,仍沖著花瘦影道:「我義妹落敗受傷,只怪她學藝不精,技不如人,挨刮挨打,是叫活該,姓花的,你不妨成全了我,讓我也嘗嘗活該的滋味!」

  形色一冷,花瘦影老實不客氣的道:「這是幹什麼?車輪戰麼?尚剛,就算我受激下場,豁力以赴,試問你人還要不要這張臉、能不能再面對天下人?簡直是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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