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傲爺刀 | 上頁 下頁
九〇


  尚剛似乎忘記了雙方的約定,也忘記了道上的傳規,他怒聲道:「要不要臉是我們的事,能否面對天下人也是我的事,無庸你來操心,我只向你,你敢不敢與我再鬥一場?」

  花瘦影不禁肝火上升,殺機頓熾,一張肥大的臉孔漲得褚赤,他暴烈的道:「大名鼎鼎如『就來報』尚剛者,原來卻是這麼一個無可理喻的潑皮,倒委實出人意料,真個聞名不若見面,見面不過如此,姓尚的,我花某人既然來了,現在就不含糊你們,撂倒一個,便不惜撂倒一雙,你當吃定了我?早著呢!」

  往前跨出幾步,尚剛表情輕蔑:「請吧,賣弄嘴把式,何如亮出手把式?」

  一手按住花瘦影,方夢龍平靜的道:「不要中了他的詭計,瘦影,佔便宜有這等占法的麼,你權當姓尚的是在放屁,擺道擺得如此齷齪,格調亦未免太低下了!」

  尚剛怒視方夢龍,粗厲的咆哮:「你是在罵我?」

  方夢龍生硬的道:「我在罵那個居心叵測,起意卑鄙,妄圖以車輪方式取巧投機的無恥匹夫!」

  突然一聲狂笑,尚剛面頰痙顫,形狀猙獰:「好,好,罵得好,方夢龍,就憑你這個膽量,我便不得不掂掂你的斤兩,看你到底有幾多本錢,竟敢如此出言不遜!」方夢龍毫不示弱:「早已等著你挑戰了,尚剛!」

  在尚剛背後的龔棄色,一面為他的幹二姑敷藥包紮,邊尚不忘替幹老子呐喊助威:「宰掉他,義父!」

  陰沉的一笑,尚剛道:「這一遭,他絕對萬劫不復,永難超生!」

  方夢龍十分恬淡的道:「那要試過才知道,尚剛,你不要過份樂觀才好。」

  君不悔從一旁閃出,躬著身道:「怕父,這一陣,請准晚輩出戰,領教尚前輩的絕學高招!」

  方夢龍輕聲道:「小友,你無須替我擔心,姓尚的功力如何,我自有計較,傾力一拼,猶不知鹿死誰手,他不一定能占得了上風!」

  又湊近了些,君不悔壓著嗓門:「時值非常,請伯父恕我直言無狀;伯父,尚剛修為深厚粗博,出招尤炔,伯父有一腿殘疾,難免影響行動,而高手對決,毫釐之差即生死之分,怕父以命賭氣,正好人其毅中,最是失策不過——」

  眉心微皺,方夢龍遲疑的道:「這傢伙盛氣淩人,我豈能叫他看扁了?」

  君不悔低聲道:「他正是看中怕父的這項弱點,才捨下一個受了傷的花前輩,另挑一個身有殘疾的伯父你,這種陰著揀便宜以圖各個擊破的下作伎倆,伯父旁觀者清,怎麼一待當局就迷了呢?」

  連連點頭,方夢龍釋然道:「說得不錯,怒念一起,能靈穿台,能混心智,我差一點就也沉入這魔道輪回了,尚剛意存惡毒,真正不是善類!」

  那一頭,龔充色在鬼叫:「姓君的,你休想轉移目標,強自出頭,正主兒是我,我早就指定要和你決一死戰,你若耐不住了,現下就可比劃,如今竟沖著我幹老子上陣,莫不成你是孬了種,破了膽,不敢同我對卯?」

  君不悔謙和的笑笑?

  「你別急,龔棄色,我給你打包票,等我侍候過尚前輩之後,保證你還有接手的機會!」

  龔棄色的嗓調讓高了:「我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若不手刃於你,實難泄我心頭之恨,你想在我義父掌下送終,儘早別做這等美夢,君不侮,你的命是我的!」

  有些啼笑皆非的君不悔,無可奈何的攤攤手:「我的命不是任何人的,是我自己的,不論誰想要我的命,都得拿出點襯頭來才行,不過你放心,尚前輩和你,恐怕還不一定要得了我這條命!」

  尚剛揮手阻止龔棄色答話,他雙眸中閃耀著赤漓漓的光彩,形態問有一種懾人的森酷:「你在『棲鳳山』曾經露過一次臉,君不悔,但那次你露臉亦非沒有付出代價,我們彼此間全受到血的教訓,我們都遭至相似的慘痛,因此你不必狂妄,眼前的情勢,只會舊事重演,或者更將擴大那慘痛的後果,我們預期流血殞命,不得全歸,而你,君不悔,你的死亡就是我們待要須索的賠補!」

  君不悔安詳的道:「好吧,尚前輩,且請決定一下,我的命先要賠補給貴方的哪一位?」

  龔棄色尖叫一聲,有若被人在心肝上擰了一把:「當然是我!」

  尚剛回頭瞪了乾兒子一眼,威嚴的道:「棄色,不要衝動,該是你的,自然會留給你,目前悍敵逞威,卻須審慎應付,過得了關口,你當可隨心所欲,否則,連『棲鳳山』都回不去了,更逞論其他?」

  龔棄色不甘的道:「不管怎麼說,義父,姓君的性命必得由我親手了斷!」

  尚剛心裡一直打了個結,君不悔技藝之強,他早已領教過,雖說先時「棲鳳山」那一場惡鬥,君不悔也受創不輕,但他們乃是聚合多人之力,方始造成那樣的結果,兩相比較,他們付出的代價更為巨大,眼下要和君不悔單挑獨鬥,他實在沒有多少把握,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龔棄色的修為深淺他知道,因然另外安排得有制敵之計,但是乾兒子已見氣浮,此際搶著上場,篤定凶多吉少,他自己搪這一陣,亦是硬著頭皮,不過拿的是個「穩」字訣,但求落個全身而退,再推進第二步行動,由此對龔棄色的叫囂,已感不耐,臉色倏沉,他厲聲道:「你給我一邊歇著,不准再鬧,一切事情,我自有定奪!」

  半躺在地下的孫秋月當然明白義兄的心思,她呻吟一聲,有氣無力的招呼:「棄色,棄色呀,你別跟你幹老子爭,他有他的打算,包不會叫你受委屈!……唉晴,痛死了我,你倒是快點過來瞧瞧……」

  龔棄色陰著面孔,不情不願的走向孫秋月身邊,嘴皮翁動著,卻不知在詛咒哪一個。

  尚剛踏前一步,朝著君不悔道:「辰光不早,姓君的,咱們開始吧。」

  君不悔冷靜的道:「尚前輩,上次過招,前輩是赤手空拳,這一遭,前輩仍打譜不用兵器麼?」

  重重一哼;尚剛道:「這是我的事,無庸你來操心!」

  君不悔笑笑,道:「我明白,下一句是我只管操心自己的性命就成;但尚前輩,我卻有言在先,一旦動手搏命,我必出刀相應!」

  點點頭,君不悔又道:「但白的說,我不會與前輩纏鬥,我將以最擅長的刀式來速戰速決,就如同『棲鳳山』那次的情形一樣,因此,前輩如果不用兵器,只怕光憑氣勢討不了鋒刃的便宜!」

  冷森的一笑,尚剛道:「你倒很能替人設想,不過我再說一次,以何種手段較鬥,乃是我的問題,你不須費神顧慮,同樣的,我也不會為你有所顧慮!」

  輕輕拱手,君不悔道:「前輩,請!」

  尚剛雙手平伸,有如大鵬展翅,平伸的雙手又忽然分成上下,右手指天,左手指地,兩眼凝視於一點——君不侮的眉心中間!

  於是,一抹青藍色的冷芒閃縮在君不悔的手中,「傲爺刀」又以它一貫的森寒面目展現,刀身上的那只眼睛仿佛正在緩緩張開。

  尚剛的臉部肌肉驟然抽緊,呼吸也不由急促起來——像他這樣老於搏殺、深具格鬥經驗的前輩人物,原不該發生這種迫促的反應,但是,當一個人對某一樁物體懷有慘痛回憶,而又在情況相似的場合重見那樁物體的時候,回憶勾起精神上的悸動,亦就不足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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