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傲爺刀 | 上頁 下頁 |
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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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那外貌醜陋恐怖的老女人忽然夜梟驚啼似的大笑起來,露出滿口又尖又細宛同鋸齒般的黃牙,話卻是沖著龔棄色在說:「小龔呀,你原先在老娘面前陳訴這姓君的小鱉羔於如何狂妄,如何跋扈,又如何不可一世,老娘還不大相信,只以為你吃了他的虧才故意這麼編排他,現下一見,可不正是如此,更且有過之而無不及。人要放肆成了這等模樣,還能讓他繼續朝下活嗎?他要一天活著,別人又怎麼混,小龔,你就先委屈委屈,把這小鱉羔子交給老娘我來打發,早早送他輪回轉世,也免得張牙舞爪的惹嫌!」 龔棄色有些為難的道:「二姑,這君不侮與我有仇不共戴天,你亦親眼見過,我被他糟蹋成何等情狀?此怨不出,實在神魂難安。」 尖笑一聲,有若才下了蛋的老母雞,這婆娘道:「所以老娘我要替你出這口鳥氣呀,你們看看這個小鱉羔子,突肚挺胸揚眉瞪眼,活像皇上的二舅子,太宰的三叔公,那等脾睨群倫,高高在上法,老娘實在是看不過去,非揪他下來跌他娘個折腰斷頸不可!」 左一聲小鱉羔子,右一聲小鱉羔子,直把君不悔叫得啼笑皆非,一肚子窩翼,他正想找幾句尖酸點的言詞挖苦回去,站在顧乞旁邊的那個矮肥如缸的老頭兒已經開了口:「孫秋月,甭在這裡人五人六耍你『小天香』的威風,你當充著是尚剛義妹的關係就能橫吃八方了?連尚剛都曾在君小友刀下栽過斤斗,你孫秋月又有什麼皮調?放明白點說不定還可保個全身,要不然,『小天香』也給你踩成一團臭泥!」 這醜婆娘居然有個詩情書意的芳名呢—— 孫秋月一雙三角眼凸瞪,拉高了嗓門:「你,你他娘又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竟敢當著老娘面前數落老娘?」 胖老頭呵呵一笑,雙層下巴的肥肉都在抖動:「孫秋月,你不認得我,我可認識你,我姓花,叫花瘦影,這十年以來,我們曾經見過三次面;頭一遭,江北騾馬幫的瓢把子嫁女兒,在酒宴上咱們幸會;第二遭,嵩山少林十二代弟子藝成出關,在獻技大典上我們都是座上客。第三遭,約莫也隔著好幾年啦,泰南城大布商於賢做六十整壽,我們亦碰上一頭;你不記得我,是因為你仍然自比『小天香』,仍然眼高於頂,顧影自憐,我這個糟老兒怎會放在你心中?我卻不同,眼看『小天香』變成了『老天香』。光陰催人不留情啊,不想你易化成這副德性,怎不由我不多加幾分注意,憑添幾許感歎?」 一番話是又嘲又謔,聽在孫秋月耳中,要多不是滋味就多不是滋味,她定定的盯著肥矮如缸的花瘦影,額頭暴起一根青筋:「花滴溜——原來是你,我當誰有這大的膽量吐這等的渾言,不料卻是『天目五鷲』的大阿哥『旋翼鷲』花瘦影,姓花的,我們有過數面之緣,提起來多少也有些牽連,怎麼著?你是六親不認,找碴找到我頭上來了?」 花瘦影笑得十分開朗:「按說呢,同船過渡都有五百年的緣份,何況我們之間還有這麼點淵源?不過事情到了緊要關頭,就得分出親疏遠近,更須明辨一個道理;夢龍與我相交三十餘載,誼比手足,比起你來自是交情要深,再說道理,你那侄兒龔棄色好色貪淫,意圖以迷藥砧汙人家閨女清白,碰巧被君小友救下,事後你們做大人的不但不訓斥晚輩,登門請罪,反倒記恨對方,明著鼓動小輩尋仇報復,如此不知自省,違悖常情之舉,道理何在,就叫人搞不清了,形勢發展到這步田地,孫秋月,是你助紂為虐呢?還是我不顧情份、故意找碴?」 孫秋月臉色鐵青,厲聲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花滴溜,你曉不曉得姓君的小鱉羔子有多狠多毒?他不但將小龔殺得遍體鱗傷,竟然還給小龔破了相,這種趕盡殺絕的惡劣作風,殘暴手段,怎能令人默而以息?莫非小龔身上的肉不是人肉?」 花瘦影心安理得的道:「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兩邊一朝卯上,誰也留不得情,這都不是問題的關鍵,孫秋月,關鍵在於龔棄色為什麼會招來這場災禍?老古人早說過啦,鋼刀雖快不斬無罪之人呀!」 窒愕一刹,孫秋月憤怒的大叫:「好個老王八蛋,給你鼻子上了臉啦?拿一篇歪理在老娘我面前渾扯,你以為我受你這一套?小龔吃了虧,就必定要找回來,管他對與不對,有理無理,你老小子打譜包攬,老娘我就叫你吃不完兜著走!」 這臉一抹,就變成潑婦駡街的工架了,不要說不像「小天香」,連「老天香」的那份情調也半點不存。 花瘦影卻不慍不火,極其世故的一笑:「孫秋月,你亦是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竟擺出這副嘴臉,你不怕丟人,我都覺得慚愧,不可理喻,莫過於此,真正雜木樹的果子,上不了台盤!」 斑白的長髮無風拂舞,孫秋月伸出她那根細長如雞爪似的食指遙點著花瘦影:「老王八蛋!老殺千刀!你上得了台盤,你夠修養?老實說吧,『天目五鷲』浪得虛名,平日拿出來唬唬一干二流子青皮貨猶尚自可,想要在老娘我面前擺弄,且遠著風涼去,姓花的,你要有種,就放馬過來和老娘玩玩,看我能不能把你這只『旋翼鷲』拗成一頭死鵝!」 花瘦影對著方夢龍霎霎眼睛,慢條斯理的道:「看樣子生意上門啦,老幫子,你的意思是挑上我來捉對兒?」 猛一錯牙,嚓嚓有聲,孫秋月惡狠狠的道:「我要不能做翻了你,就算你八字生得巧,『旋翼鷲』?他娘一隻呆鳥罷了!破招牌,爛字型大小,我非給你砸個稀哩嘩啦決不甘休!」 味味一笑,花瘦影道:「小天香,你真狠著呢,不見天香,只見惡婆,這人變人,怎麼一變就變出十萬八千里地去了?將昔比今,嘖嘖,不堪回首啊!」 孫秋月的大嘴扯歪,鼻孔急速翁掀,模樣就像要吃人:「花瘦影,你死定了!今天你是絕對死定了!咱們不再磨蹭,就是現在,就是現在我便將你生吞活剝,啃下你周身肥肉,看你將昔比今,又是怎麼個神氣活現法?!」 於是,君不悔淡淡的接上了口:「你不是待要擺平麼?怎的又變了卦?抑或你手高量宏,準備同時收拾我們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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