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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八個人的十六隻眼睛先是定定的互瞅了好一會——當然各懷鬼胎,神色俱皆不喜;雙方沉窒了半晌,龔棄色方始擠出一絲乾笑,喉嚨沙啞的道:「各位倒是守時,我看我們彼此間也不用多說廢話,扯些閑淡了,大家把對象挑妥,立時上場見真章,各憑手段拼殺,不死不休——」

  馬上的方夢龍冷冷的道:「此陣之後,可是恩仇了斷,不再糾纏?」

  眼下的肌肉跳了跳,龔棄色大聲道:「我們說話絕對算數,何況曾有信函為憑!?」

  方夢龍鎮靜的道:「好,但決戰之處不宜在此,我們還是另選個地方比較合適!」

  怔了怔,龔棄色隨即怒道:「這是什麼意思?姓方的,莫非你以為我們會在這裡動什麼手腳,施什麼詭詐?」

  方夢龍緩緩的道:「我並沒有這樣說,不過小心總錯不了;龔棄色,若是你們不曾另做安排,預為佈署,換個地方又有什麼損失?也正好可以表白你們胸懷坦蕩,行為清正!」

  重重一哼,龔棄色道:「方夢龍,你們要是有種,就下馬進場,公平豁鬥,不必骨頭裡挑眼,揀些歪理來找麻煩,你們若是不敢對仗,其實也跑不了,這段梁子不結,彼此的糾葛便永無休止,隨時隨地都兔不了流血拼命!」

  方夢龍寒著臉道:「你唬不了我,姓龔的,要解決問題,必須換個場所,否則,便無妨混戰打到底,你待怎麼辦我們都一齊奉陪!」

  一邊的尚剛忽然開口道:「另換的哪個地方,你們可已選擇好了?」

  方夢龍道:「不錯,便在此處往南去半裡路,一條河流的幹灘上,那裡偏僻幽靜,方圓寬廣,施展起來比這邊更要方便!」

  冷笑著,尚剛道:「我們為什麼要相信你們?你們懷疑此地預置埋伏,則安知你在那河灘上不曾動下手腳?方夢龍,這一套鬼板眼,我們不受!」

  方夢龍夷然不懼的道:「如果各位不接受這項要求,那就乾脆卯起來看,殺到哪裡算哪裡!」

  尚剛變色道:「方夢龍,你當我們含糊?」

  方夢龍肅索的道:「你們不含糊,因為你們下了戰書,但我們也不含湖,否則便不會赴約;尚剛,公平要對雙方而言,不能只偏頗你們一邊。」

  龔棄色又接上話:「簡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姓方的,我們保證沒有埋伏、未設陷餅,只是你們起念齷齪,想豁了邊,『棲鳳山』的人豈會耍這等鬼域伎倆?」

  方夢龍冷淡的道:「一張嘴兩片皮,翻雲覆雨無憑證,尤其你我勢處對立、形同水火,所謂保證,乃徒托空言,誰也信不過誰;決戰之地關係生死,當然要審慎挑選,才不至吃虧上當!」

  一咬牙,龔棄色朝右邊指了指:「這樣吧,正如你所說,我們誰也信不過誰,便來個折衷的法子,不在這裡於,也不在你們挑的地方拼,就到那邊的荒田裡豁上,你怎麼說?」

  望瞭望龔棄色所指的那塊荒田,方夢龍心裡估算著:距離約在兩百多步以外,照常情判斷,若有機關陷餅,按說範圍是延伸不到那邊,而且看情形龔棄色也屬臨時擇就,不像早有預謀的樣子;他略一遲疑,側身低向君不悔:「小友,你看那荒田行不行?」

  君不悔亦正在端詳,聞言之下,默默點了點頭。

  坐直身子,方夢龍提高了嗓調:「好,我們同意那個地方!」

  龔棄色與尚剛互覷一眼,悶不吭聲領頭過去,完全一派吃定了的形態!

  腳下踩著乾裂的泥土,齊踝的萎草,龔棄色他們四個人一字排開,擺明瞭任君選擇的架勢,如果不是四個大男人,不是在這麼荒涼的所在,換個燈紅酒綠之處,倒有點窖姐兒亮相的味道了!

  方夢龍與君不悔等人也下了馬,緩緩跟來,尚未及站定,龔棄色已指著君不悔開了腔:「我先挑姓君的拼頭一陣,此外三對三,各位盡可自揀自便,選妥當了,再輪番上場,鬥個死活!」

  君不悔微笑道:「姓龔的,你的勇氣實在可嘉,只這短短時間,竟已忘記前些日子身受的血之教訓,約莫是傷口業已癒合,不覺疼痛了吧?」

  青中透白的臉孔猛然掙出一抹紫赤,龔棄色的兩眼斜吊,喉結上一移動,他屏著氣,抑壓著烈火般的激怒,聲音從齒縫間溢出:「你不用囂張,更不用羞辱我,君不悔,你的好辰光就到今天為止了,自從那一日以後,我們無時無刻不在記著你,不在念著你,我祈告上蒼保佑你一直活著,活到我們碰面的時候,我撫摸著身上的疤痕,一再向我自己保證血債血償的決心;君不悔,我不在乎挨你的刀,卻永不能忘懷,你給我的折辱,現在,已經到了你必須付出代價的關口,你不會再有僥倖,再有機運,甚至你連明朝的陽光也無緣再見——」

  君不悔安詳的道:「那不是用嘴說。就能辦到的,那要憑功力,憑本事才行,姓龔的,據我所知,以你的幾下子,恐怕很難對付得了我,我不信在這段時間裡你會有什麼特殊的遇合,或服用了某些助長修為的神丹妙藥,那只是一種玄虛的傳說而已,你不會笨到用來唬人壯膽吧?實際的情形是,這段時間你正躺在床上休歇養傷,功力方面不但無以增進,大概還有消退之勢,在這等情況裡,你打算血債血償,揚眉吐氣,就十分困難了……。」

  龔棄色錯著牙道。

  「事實會證明給你看,君不侮,你將望塵莫及!」

  君不悔道:「除非你另有陰謀,否則,單個較量,閣下僅有重蹈覆轍的份!」

  尖吼一聲,龔棄色激動的咆哮:「我要撚碎了你,君不悔,我發誓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沒有什麼興趣的搖搖頭,君不悔歎了口氣:「老詞老調了,姓龔的,你不覺得膩味嗎?」

  尚剛伸手擱在於兒子的肩頭上,示意冷靜,然後,他才陰沉的道:「君不悔,現在說風涼話未免為時過早,趁著還有工夫,你不妨多替自己的姓命合計合計,便明白告訴你吧,今日之會,我們主要就是沖著你來的!」

  君不悔毫不意外的道:「我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我雖歷盡艱險,也務求趕到方府,偕隨赴約,我原可以退避不出的,但我來了,尚剛,相信你會知道我的意思。」

  尚剛冷森的道:「你總算尚有這點機伶,因為你也曉得,逃得一日,難逃一世,今天你若不敢面對現實,有所擔承,遲早亦將落在我們手裡,叫你不能翻身!」

  君不悔笑了笑,道:「各位並不足以對我造成這麼大的壓力,所以我當然敢於面對現實,有以承擔!」

  尚剛別過臉去,趁這瞬息的緩衝以便將那凝形的惱恨抹消,他是前輩,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可不能稍因悻逆而失了風範氣度;等他再正視君不悔的時候,又已恢復原狀,展現的仍然是一副凜烈剛毅的神情:「天下沒有絕對的事,也沒有唯我獨尊的人,君不悔,這個淺顯而不變的定律就將應驗在你身上,任憑你心毒刀快,照樣抗不過臨頭的惡報!」

  君不悔道:「惡報是有的,卻不知是報在誰人頭上,尚剛,老天有眼,是非分明,它的心思未必和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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