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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第二十九章 細雨秋風泣戰場

  來人身材瘦削,面容清瘦,上下一襲純黑衣裳,他垂著雙手肅立於側,兩眼平視,沒有絲毫表情。

  方夢龍看完了這封素色套面,蘭香為箋的信,對著那人點點頭,也是毫無表情的道:「回去告訴龔棄色,說我知道了。」

  那人微微欠身:「龔爺慈悲為懷,不欲波及無辜,使局外人遭受牽連,這才定下決戰的原則,雙方各出四人,任憑單撞獨鬥,生死各聽天命,事完之後,所有舊怨親仇一筆勾銷,未知方爺同意與否?」

  方夢龍平靜的道:「我同意,但最好彼此信守約定,不要節外生枝,擺弄些陰損伎倆,那就有欠磊落了!」

  清瘦的臉頰上不見一根筋肉扯動,來人深沉的道:「方爺寬念,我方絕對遵守信諾,方爺這邊,亦請自製自重。」

  方夢龍冷冷一笑,道:「當然。」

  那人又跟上一句:「還請方爺等各位準時蒞臨賜教。」

  方夢龍站起身來,虛虛伸手一擺:「這是生死會,豈可延誤辰光?朋友且請回去覆命,恕不遠送。」

  那人又是微微欠身,這才從容離開,步履踏落,卻如狸貓一般,竟無半點聲息。

  這是方宅的前堂,偌大的堂屋裡,只有方夢龍及君不悔兩個人。

  君不悔站在門邊,默默望著方夢龍,在一片僵窒的寂靜中,他在等候方夢龍說話。

  背著手,方夢龍來回蹀踱幾步,才站定下來,面色凝重的道:「小友,我們等待多時的這個日子終於來了,那封信,便是龔棄色下的戰書。」

  君不悔十分泰然的道:「他用的這個法子倒是挺大方,我原先以為他們會抽冷子打突襲呢!」

  緩緩坐回椅上,方夢龍沉吟著道:「以約鬥的方式,對我們而言,固可減少許多顧慮和損傷,但其中亦未必沒有風險,比如說,他們預先在決戰的地方按下埋伏,或是佈置好什麼詭密的機關陷餅等等;龔棄色這個人不是個堂堂正正的角兒,要他光明坦蕩的各以真才實學拼輸贏,只怕沒有這麼單純!」

  君不悔笑道:「我也這麼想,伯父,但有個方法可以防備姓龔的搞鬼。」

  方夢龍道:「且說出來大家商議。」

  君不悔道:「其實這個方法非常簡易——等到了那一天,我們趕到地頭,對姓龔的先說明白,大家移位半裡路再戰,就算他再佈置下什麼機關陷餅,也不可能將威力發揮到半裡路之外吧?」

  方夢龍考量著道:「但如果龔棄色另有伏兵,則可跟著移轉過來——」

  君不悔咧著嘴道:「所以,我們也無妨多去幾個幫手,伯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

  微微笑了,方夢龍展顏道:「你這個法子不錯,和那龔棄色,絕對講不得客氣,留不得情面,上一次當,學一回乖,我們幾幾乎被他坑了一遭,斷不能再栽斤斗!」

  君不悔道:「姓龔的使出這一招,表面上看乾脆俐落,堂而皇之,據我推測,他骨子裡決沒安著好心,我們必須多方準備,周密安排,才不致著他的道……」

  方夢龍忽道:「小友,假若他們不肯易地交手,又待如何?」這個問題,君不悔認為他這位伯父未免問得多餘,他輕鬆愉快的道:「設若對方玩這一套把戲,伯父,大家就索興幹耗著,他們不出來,我們也不進去,看誰耗得長久?只不過如此一來,便足證姓龔的一夥人心懷叵測,另有陰謀,就算他們沒有搞鬼,亦背定了搞鬼的黑鍋;姓龔的不是個愣頭貨,這種自涉嫌疑的事,應該不會去做。」

  點點頭,方夢龍道:「好,我們就這麼辦!」

  君不悔道:「正面交鋒的人,除了伯父與我,伯父的意思另外兩位請誰上陣?」

  方夢龍似乎早已打算停當,他胸有成竹的道:「顧乞是一個,另一位,我想請花滴溜花瘦影上場。」

  嘴裡念了一遍,君不悔問道:「花滴溜?伯父,花滴溜是誰?」方夢龍笑道:「花滴溜是他的綽號,他本名叫花瘦影,和我也是幾十年的過命交情,這一次的事,原本我並沒有驚動他,卻不知他從哪裡得到消息,馬不停蹄的兼程趕來,昨天深夜才巴巴進門,滿面的風塵,更是一腔的熱血啊……」

  君不悔面露欽羨之色,道:「半生江湖,伯父真不算白混了,有這麼些位肝膽相照,福禍與共的好朋友,每在急難,倍現交情,疾風果見勁草,有多少人活了一輩子,也沒得一個知己,那才叫可悲……」

  方夢龍歎唱的道:「話是不錯,小友,但人情之債卻是其重無比,能不背仍然少背為妙,尤其武林中發生急難之事,最乃兇險危殆,朋友萬一賠上性命,固是求仁義得仁義,身受者卻永世難安,終生負咎,一朝再面對孤兒寡婦,那種酸楚愧赧,更非言傳可喻……」

  回思著方夢龍的話,君不悔頗生感慨,人生一世,偏就留存著這麼多有形與無形的牽連累贅,便豁上一條命,奉獻及被奉獻的人,也都有著如此這般的顧慮!

  這時,方夢龍又從椅中站起,低聲道:「小友,你再琢磨琢磨,我去找老顧和花滴溜商量一下。」

  君不悔送出方夢龍,自己坐了下來,他奇怪這一陣的心情竟恁般平靜,不激動,不興奮,也沒些微殺伐之氣,他安閒的坐在那兒,就好像在等待一位老友前來敘舊也似。

  這個地方,龔棄色挑選得很好。

  三五戶破落人家,卻早已不見人跡,幾座房屋全已傾塌半坍,簷下粱頂結滿蛛網,塵灰覆蓋,一片打麥場倒還地平質堅,闊幅亦夠,龔棄色約鬥的所在,就選定這個充滿鬼氣,一片荒煙晦迷的陋村子,就指定在打麥場上晤面。

  現在,時辰正午,有一抹陽光懶洋洋的照曬著。

  打麥場上,龔棄色負手而立,他身邊果然只有三個人。

  四匹馬兒來到打麥場前丈許的距離停住、馬上騎士正是方夢龍、顧乞、君不悔,以及另一位肥矮如缸,身材向橫發展的怪老頭兒。

  多日未見的龔棄色,看上去形容頗為憔猝,雙頰扁平,兩眼內陷,臉色也益加青白,顯然在這段辰光裡是遭了不少活罪,他還戴了一頂白底黑邊的頭巾,結扣壓得極低,堪堪將他那只斷耳包裹起來。

  站在他旁邊的三位,君不悔只認得一個,便是姓龔的于老頭子「就來報」尚剛,其他兩人,一個是披頭散髮,鉤鼻闊嘴,活脫老妖怪一般的醜惡女子,一個是魁梧宛似門神的胖大和尚,和尚左手執著一掛粒粒如核桃大小的純鋼念珠,右手握著一柄掙光雪亮的方便鏟,眉目獰猛,形態染騖,一看就曉得不是塊修心積德,吃齋念佛的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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