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傲爺刀 | 上頁 下頁 |
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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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夢龍仔細傾聽,雙眉微蹙:「小友,你可曾想到會是哪方面的仇家,為了什麼因由來暗算你?」 君不悔故做茫然之狀:「這一向來,我在外頭開罪了不少人,各方的牛鬼蛇神全牽連得上,盤算一下,哪一路仇家都有陰著下手的可能,要斷定對方的確實身份,還真不容易……」 方夢龍憐惜的道:「往後的日子,你自己千萬多加小心,江湖險、江湖行道艱,什麼稀奇古怪、陰狠齷齪的事情都能發生,唯有處處謹慎,時時留神,方可自求多福。」 又欠了欠身,君不悔道:「是,伯父教誨,不敢稍忘。」朝椅背上一靠,方夢龍眉結稍舒:「那位姓巴的老先生,他也懂得吱黃之術?」 君不悔笑道:「不但懂,還相當精,卻也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我這身傷痛調治周齊,光是躺在床上不能動彈,就有頗長一段日子……」 方夢龍道:「救人的恰會治病療傷,卻真是巧,小友,亦乃你的福大命大,但要切記,人的好運氣可一不可求再,自己機伶點,總比靠運氣來得扎實!」 君不悔唯唯諾諾,不敢再往深談,他故意編出這個故事來,完全是為了替顧乞掩飾,方夢龍亦是精于世故的老江湖,如果他將遭受算計的實情和盤托出,方夢龍又要仔細查問,深入推敲,便不難找出破綻,從蛛絲馬跡中探得真像,若然,他們老哥倆便必生爭執,甚而有衝突的可能,當前正值大敵來犯的關口,用人殷急,可經不得一場窩裡反,否則,不但有傷元氣,方夢龍的老臉亦就著抹黑了。 又喝了口茶,方夢龍笑道:「小友,你到來也有一陣子了,為什麼不問,小麗何在?」 差點脫口說穿——君不悔趕緊咳了幾聲,也拿起幾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才呐呐的道:「小麗?呢,她不是在家裡麼?」 搖搖頭,方夢龍道:「萬一有了情況,家中不夠安全,我已將她送到『順安府』一位姓盛的老友處,我那位老友武功高強,刀中稱聖,不但本領好,威望也足,小麗在他那裡,比較有照應,至於內人,亦送到『北摩嶺』她娘家一個近親府中,住處地僻人稀,不虞有失;難得卻是小友你不曾趨吉避凶,反倒主動回來相助一臂,此情可感,此義可佩,小友,便讓我們一齊來跳這火坑吧!」 君不悔一挺腰身,用力的道:「不但陪著伯父跳,我還要先朝下跳,只不知這個火坑是燒化了我們,抑是燒融了『棲鳳山』那一幫!」 大笑一聲,方夢龍開懷的道:「好,說得好,小友,我們爺倆二次並肩上陣,稱得上生死相連,福禍與共,稍停整席開筵,我再敬你一大杯,祝你旗開得勝,慶我幸獲肱股!」 門外人影一閃,顧乞大步進入,一邊往裡走,一面訝異的問:「真叫撥雲見日啦,夢龍,難得你這麼高興,有什麼好消息,也說予我聽聽——」 話沒說完,他一眼瞧到屋裡的君不悔,立時便把語尾咽了回去,臉上的表情卻挺夠瞧的,仿佛打翻了一罐子五味醋在他的面盤上,什麼反應都有,他愣呵呵的呆了片刻,驀然一聲低吼:「姓君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投進來,你是膽上生毛,活膩味了,好,這一趟你敢再往回闖,我就叫你橫著朝外抬,你個——」 方夢龍打斷了老友的咆哮,口氣仍舊保持溫和:「老顧,你先息雷霆之怒,讓我們平心靜氣的把事情攤開來說明白,能不能解除這個結姑且不論,大家的風度最要緊。」 早已站起身來的君不悔沖著顧乞作了個長揖,十分謙恭的道:「今日得見顧老,恍同隔世,自上次受教之後,晚輩已是數轉輪回,若非圖得僥倖,怕已無福再領顧老訓誨……」 這一番弦外有音的話,顧乞是當事人,心中有鬼,自然頗生忌諱,他亦猛的醒覺個人態度上的衝動火爆,極易引起方夢龍的反感,如果君不悔借機將他被襲擊的經過詳細說出,兩方對照,逐一琢磨,漏底的成份可就大了,現在,他認為君不悔不一定確知上次的狙擊事件乃由他幕後主使,最多也只是懷疑而已,況且看情形,方夢龍尚不曾與君不悔有所溝通,更不會把這檔子事想到他身上,如此,則宜做收斂,徐圖再舉,假若自己將場面鬧僵了,吃虧的恐怕就是自己,他極快的盤算停留,故意一揚臉孔,冷冷的道:「你少來這一套虛情假意,我顧某人不受這個;你不要忘記,我們的過節還擺在那裡,並未消餌,一旦你踏出方家這一畝三分地,我們之間的舊帳必得清結!」 君不悔不慍不火的陪著笑:「只要眼前這一關過得去,一切但憑顧老吩咐,此際卻是同心合力,抵禦外侮最為要緊,顧老可以不替我設想,總不能不替方伯父打算吧?」 顧乞剛才的幾句話,明擺明顯著在推卸君不悔日前遭襲的責任,表示他未經參予的坦蕩,君不悔暗裡冷笑,方夢龍卻毫不置疑,猶在殷殷勸解:「老顧,不悔小友這次在歷經劫難之後,第一個記掛的就是我們同龔棄色間的糾葛,不借新創初愈,便兼程趕來相助,這份情義,實在令人感動,你就不能高抬貴手,敞開胸懷,把那筆前怨勾銷?」 顧乞板著面孔道:「對這樁過節,我的原則業已說明,我也要做人,也要對我的承諾負責,夢龍,看在你的情份上,事情往後壓一壓可以,若說就此將那如天血債輕輕帶過,卻萬萬不能,我體諒你的立場,莫不成你就不體諒我的苦衷?」 歎了口氣,方夢龍道:「以前沒有這段關係,不曾結此善緣,自然你要報復,如今雙方另有遇合,各見恩怨,說法亦便不同,老顧,不看僧面看佛面,而君不悔小友為人篤實謙厚,尚忠尚義,這麼一個好青年,你就忍心血刃相向,非要爭那一口不值之氣?」 顧乞大聲道:「該說的都說盡了,夢龍,我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請你務必包涵!」 方夢龍微微色變:「老顧,你竟執拗至此——」 君不悔趕忙以他並不適當的身份出來打圓場:「伯父,伯父,請你暫且寬釋,顧老之所以積怨難消,決不是有意低損伯父顏面,亦非顧老心胸不能容人,主要是鑄仇之後負有承諾,必得有以交待,再就是顧老個人名節攸關,難當屈折之辱,求個公道亦非過份,總之,只要打發了『棲鳳山』那一夥人,便由顧老看著定規,千萬不要傷了二位前輩的和氣,才是最最重要之事。」 話說得十分婉轉合理,算是面面兼顧,顧乞倒有些過意不去,也開始稍給了君不悔幾分顏色:「你既明白這一層道理,知曉我的難處,就不要硬攀著小麗他爹做擋箭牌,護身符,若是為了你的罪孽,影響我們老哥倆的感情,這便是拖人下水,有欠厚道啦!」 君不悔連聲道:「顧老放心,我們有言在先,一旦說妥,我是決不反悔,尤其不會使方伯父左右為難,只盼目前大家團結一致,共禦外侮,待到關口過去,顧老怎麼劃道,我怎麼奉陪,包叫顧老對朋友交待得漂亮就是!」 「嗯」了一聲,顧乞點頭道:「這還差不多,姓君的,時辰一到,我自會通知於你!」 方夢龍形容晦澀,無聲呢喃:「唉,冤孽……真是冤孽……」 也不知聽清楚方夢龍的怨歎沒有,顧乞重重抱拳:。 「半生相交,只有這次違命於你,夢龍,千祈見恕。」 方夢龍苦笑道:「你也不用如此,老顧,且等龔棄色的這段梁子結了再說吧……」 君不悔這時卻在尋思,設若到了相互要見章的那一刻,顧乞會用什麼手段來同他來決斷?傲爺刀鎬鋒之利,顧老乞乃是早經領教過了,他還有這個膽量豪情單挑獨鬥麼?否則,恐怕又要重演「駱馬鴛鴦」那一套把戲,明裡暗裡人多人少全劃在道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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