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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盛南橋僵著臉孔,忍著窩囊,憋住心頭一口悶火,直直板板的道:「好,你要問,我就給你說分明,只不過在你知道事情始未之後,不要再來橫阻豎攔,也好叫我們放開手解決問題!」他渾家亦非等閒,先不答應什麼,只催促著道:「我這裡聽著——你倒是快說呀!」

  盛南橋僵硬的道:「多年以前,武林中有個擅長使刀的名家,號稱『大天刃』,名叫吉百瑞,大概你不會忘記這個人吧?」

  盛老夫人驚訝的道:「他不是曾經約鬥過你嗎?後來卻又失約未到,下落不明,好些日子沒有他的消息啦,怎麼著?眼下的事可與吉百瑞有牽連?」

  盛南橋大聲道:「姓吉的當年之所以失約,乃是因為遭人暗算,功力盡失之故,但他找我比試的念頭卻一直耿耿於懷,從未稍忘,他本人雖然難償夙願,卻處心積慮調教出一個衣銥傳人,於是隔多年的今天尋上門來要欲同我比手過招——」

  盛老夫人朝著君不悔一撇嘴:「就是那個看起來木納老實的後生?」

  「木納老實」四字人耳,盛南橋心裡就是一陣不舒服,他冷冷哼了一聲,雙眼翻動:「人不可貌相,老婆子,老實不老實豈是單憑一眼的印象?這小子玩起刀來風急雲變,流血割肉如同家常,心狠手辣得緊,你看看回天,再瞅瞅我,就全是這小子刀下傑作,木納老實的角色會這麼歹毒兇殘?」

  盛老夫人愣了片歇,才低聲道:「老頭子,你是說……連你和回天都不是他的對手?」

  老臉一熱,盛南橋卻又不能不承認這鐵鑄的事實,他扁著嘴唇,顯得相當吃力的道:「若是我們贏了,會是這副德性?」

  靠近了些,盛老夫人道:「既分勝負,你們雙方仍然僵持原處,又是個什麼意思?」

  微微一窒,盛甫橋含混的道:「我們是防範那小子不存好心,借著贏家氣焰,另有企圖……」

  盛老夫人一愣之下立時怒道:「殺人不過頭點地,較技試藝,爭的是一個高低,搏的是一個強弱,贏就贏了,輸也認了,居然還這麼不甘不休,趕盡殺絕?我倒要問問他,那吉百瑞是如何調教他,吩咐他的?給了鼻子長了臉不是?莫非真認為我們盛家就這麼好吃好欺,能以任人宰割!」

  憋了老久的辛回天,節骨眼上搭了一句:「是,大嫂,這叫是可忍孰不可忍!」

  盛老夫人憤然道:「待我來問他,是不是爭了名還想要命?若這是吉百瑞的意思,我就叫吉百瑞永世不能做人,如是這後生自己的主張,我盛家上下一十九條性命便擺在這裡,看他如何收了去!」

  一邊的盛浪知道這一問很可能便會露出馬腳,他趕忙攔著道:「娘不必問了,這姓君的正是安著這麼一條狠心,妄圖將我盛家大小斬草除根,雞犬不留,此等冷血之輩,何須與他徒費唇舌?圍而殲之,最為快當!」

  盛老夫人肥胖的兩腮往上吊緊,眼皮下的肌肉不住跳動,聲音亦變得尖銳了:「倒是看不出,表面上這麼一個敦敦厚厚的小夥子,卻偏有一副蛇蠍心肝,他傷了你爹與辛大叔,原是較技之後的慣常結果,我本已不打算追究,以免仇怨越深,更落人一個輸不起的話柄,然而此子竟不以挫人名聲、揚已鋒芒為滿足,猶待進一步流血殘命,這種不留餘地的惡毒心態,卻是斷斷不可原諒,他要欺盛家無人,我就要他知道他算什麼三頭六臂!」

  盛浪暗中高興,表面上仍然一派委屈之狀:「娘說得是,姓君的虎狼其性,決非善類,若不抑止他的兇焰,則血刃之下,我等何得倖免?不是我們嗜血好鬥,這乃是保命自衛的唯一手段啊……」

  辛回天緊接著道:「大嫂且請回避,此處之事,大哥與我、滄浪兩兒自有擔當,必對大嫂有以交待!」

  盛老夫人狠狠瞪了君不悔兩眼,氣惱之中還帶著幾分婉惜:「真想不到,賣相如此憨厚的一個年輕人,居然是一尊凶神!」

  說著,她無聲的歎了口氣,正待朝回轉,廊階上,方若麗突然開了口。

  「大娘,侄女的意思,大娘何妨問問那姓君的是否確實有這個趕盡殺絕的打算?斷事判情,不該只聽一面之詞,總要兩邊查詢過方稱公允,直到如今,人家姓君的還不曾說過一句話呢……」

  剛剛準備挪步的盛老夫人,聞言之下先是怔了怔,接著又頻頻點頭,連聲道:「有道理,小麗,你說得有道理,那小夥子可不是沒開過口?我差一點就疏忽了,對,好歹我也該親自問個明白,他要真要有這種惡毒存心。便是生死自找,怨不得我們——」

  方若麗目光只盯在盛老夫人臉上,不敢稍稍移動:「反過來說,大娘,姓君的如果並沒有這樣的意圖,就不能冤屈了人家,也正好借此化干戈為玉帛,雙方鳴金收兵,求個吉祥和氣,皆大歡喜!」

  盛老夫人笑道:「乖小麗,你出的主意真叫好,我這就來問問明白

  就因為方若麗臨時插進這麼幾句話。使得整個形勢大變,氣氛也立趨緩和,從盛南橋以次,盛滄還能保持從容,辛回天與盛浪不禁臉都綠了,連盛甫橋亦深深皺起了眉頭,意含責怪的瞪著方若麗。

  盛老夫人回走幾步,尚及發話,盛浪已往他老娘面前一站,卻怒衝衝的朝著方若麗喝叫:「小麗,你算怎麼回事?你是吃錯藥了還是怎的?姓君的與你非親非故,你憑什麼幫著他說話?胳膊時子往外拗也不是這麼拗法!」

  方若麗不氣不惱,只陪著笑,婉婉柔柔的道:「盛二哥,你千萬別誤會,我這樣做,全是為了大家好,這個人如若有心逞兇,等他親口表明,我們殺之無憾,今後誰也不能說長論短,給我們按帽子,萬一他沒有這種心思,就犯不上大起干戈,亦可避免雙方可能的傷亡,兩全其美的事,又為什麼不做呢?」

  盛浪怒火暴升,粗厲的咆哮:「根本不用多此一舉,還有什麼好問的,我們的判斷決不會錯,只有殲殺姓君的才是唯一自保之途,其他全叫扯淡!」

  這一喧鬧,把個盛老夫人惹毛了,她面孔一沉,嗓門都變了調:「小畜牲,你紅口白牙在吐些什麼渾話?為娘要分個清白,問明底蘊,把事情曲直作個論斷,一則不讓你們父子背上以眾欺寡,血手逞兇的駡名,二則說不定可以消彌爭瑞,止息殺伐,這一番苦心,難道你叫做扯淡?辛而是小麗提醒了我,才使我想到這步棋不能不走,光憑一面之詞下定論,確然難算公允,小麗的話很有道理,你沖著人家叫囂什麼?簡直毫無教養,莫名其妙!」

  盛浪黑臉泛赤,猶自爭辯:「娘,這怎麼能怪我?原本定規好的做法,小麗卻插進來瞎攪合,口氣偏又向著外人,這不是窩裡反麼?她——」

  盛老夫人連老公的帳都不買,兒子則更不在話下,她猛一把推開了盛浪,發起主母的雌威來:「住口,給我滾到一邊去,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我老太婆不啞不瞎,更不是白癡,怎麼一碼事我自己辨得出,你這畜牲再要多嘴,我便家法侍候,到時別怨為娘的不給你留臉面!」

  於是,盛滄暗扯了乃弟的衣角,拋了個眼色,盛浪這才悻悻退下,一邊嘴皮翁動,不知在嘀咕些什麼。

  事到如今,連盛南橋都不能再加攔阻,辛回天就益發沒有轍了,他深知自己這位大嫂外和內剛的脾氣,不動無名便罷,一朝真個起了性子,什麼麻煩都敢擔當,而且沒有了斷決不甘休;盛南橋表面是一家之主,威嚴十足,遇到節骨眼上的事,卻也不得不聽他老婆幾分,盛南橋皆是如此,他做兄弟的還有什麼皮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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