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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第二十六章 猜透人情冷透心

  君不悔忽然湧起一陣悲哀的感觸,他不知道是為自己悲哀還是替盛南橋悲哀,這些前輩,這些先賢,這些道貌岸然,滿口仁義道德的高人奇士,臨到利害攸關的緊要時節,立刻就會態度大變,本性流露,說什麼謙懷和藹,提什麼寬宏大量,完全是一片虛偽,半調子儒雅。

  忍住腸胃間的翻騰,他非常平淡的道:「前輩,晚輩來意,已再三剖心以陳,信與不信,全在前輩睿智之間,至於辛前輩受傷流血,並非晚輩執意加害,乃是辛前輩相逼太甚,屢施殺著,晚輩若不豁力抗拒,便難以周全,白刃交對,又是性命為搏,誰也不敢稍存退讓,晚輩傷了辛前輩固是不該,但辛前輩如傷了晚輩,則前輩又怎麼說?」

  盛南橋大聲道:「那是怪你學藝不精,自取其辱!」

  君不悔眼下肌肉跳了跳:「既然這麼解釋,反過來也是一樣;公平較鬥,總有勝負,希望二位前輩亦能看開,勿以莫須有之罪名相責!」

  盛南橋怒極反笑,喉頭帶著呼呼的低喘:「你很會狡辯,很懂得推卸之術,但今天任你舌燦蓮花,亦改變不了既成的事實,推託不了你應擔負的責任!」

  君不悔已經準備拼死一戰,心情反而平靜下來,橫豎不過刀頭見血,好歹只是性命交關,說穿了,也沒有什麼可含糊的,他放鬆臉部緊繃的膚顏,居然能夠侃侃而談:「前輩,從我一進門,就表明了此來的目的,承蒙前輩惠見,我十分感激,在府上各位的議決下,先是令大少君代替前輩出陣,我幸而小勝。繼由不相關的辛前輩咄咄逼戰,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算是試手吧,大少君試過了,繼而辛前輩,兩番輪回,豈不嫌多?我雖同意由辛前輩接第一場,大少君就不搶在前頭,大少君既下了場,辛前輩便不應二度挑鬥,現在我——受教竣事,前輩又跟著出戰,更將一項錯不在我的帽子扣上我頭頂,其中理之曲直,前輩自然心裡有數……」

  盛南橋當然心裡有數,只不過事到如今,不但要護名,更且要護友,任什麼曲直也顧不各了;他形態陰沉,語調僵寒的道:「不管怎麼說,君不悔,你是這一切禍患的罪魁,你是始作俑者,所以,在較技論藝之外,我們雙方都必須搭上點綴頭,血也好,命亦罷,且看彼此的造化了!」

  君不悔苦著臉道:「前輩,這可是你逼著我這麼做,並非我的本意——」

  盛南橋冷然道:「如若你的本事夠好,這應該正中下懷才對,除了挫敗我,猶能帶點足資紀念的成果回去,吉百瑞豈不益發大樂?」

  敵了敵發幹的嘴唇,君不悔吃力的道:「晚輩候教了……」

  盛南橋斜走一步,只是跨了這麼一步,那把掙亮透寒的鬼頭刀已不知從什麼地方變了出來,他隨手輕晃,便如圈圈水中漣漪般擴散出波波光弧,刀在他掌握之中,似是能隨心所欲的揮灑出萬種火光、千般林泉!

  又吞了口唾沫,君不悔顯得有些緊張,他的傲爺刀正舉當胸,雙目不敢稍瞬的凝視著對方,幾幾手連呼吸都屏住了。

  盛南橋靜靜的握著刀,靜靜的站立不動,意態悠閒安詳,但在那種毫不亢烈的架勢中,卻散發著強烈的酷厲氣息;淡淡的花香依然,周遭的景致柔婉,卻再也沒有先前所盈育的平和互諒味道……

  君不悔全神貫注,力透四肢百骸,在這一觸即發的等待前夕,他好像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聽得到血液在體內的奔流聲,甚至,他也能感應心底的呐喊,手上傲爺刀的顫動,傲爺刀似乎是在向他細語,呢呢喃喃的撫慰著他震悸的情緒。

  手心在出汗,君不悔握刀的五指骨節突凸,隱泛青白,而刀柄在冷硬中仿佛透出一股柔柔的溫熱,溫熱傳進他的身軀,人和刀便宛似連成一體了。

  盛南橋還是沒有動,還是從容的站立原地,像在等待什麼。

  等待什麼呢?

  君不悔納悶的思忖著;小心翼翼的緩慢透出一口氣——

  刀就來了,訪若它原本就指著君不悔小腹的部位。

  足尖點地,君不悔暴退三尺,「大屠魂」立時展現!

  盛南橋根本不閃不躲,他的鬼頭刀炫耀之下宛似在虛空中雕刻出各種各形的晶體,有成排的鑽菱,有渾圓的弧月,有掠盡的星角,也有疾矢般的雨芒,這些旋掣縱橫的晶體,迎向君不悔的鋒山刃流,配襯著迸濺四散的冷焰火花,盛南橋連攻連進,君不悔卻節節退到七步之外:

  帶傷觀戰的辛回天忍不住大聲喝彩:「好!」

  盛滄盛浪兄弟雖不敢隨便吆喝,卻也不禁喜形於色,精神大振,只這一較手,功力深淺已顯出,到底薑是老的辣啊!

  於是,君不悔的「天泣血」跟著出手,十六道虹光宛如十六條決堤的長河,怒濤奔浪,聚而又散,青藍色的光華像是涵蓋天地,極目所見,盡是那般茫然一片了。

  盛南橋一樣不曾做退避的打算,鬼頭刀刹時卷起寒波似雲,鋒刃閃騰流電如帶,在渾厚精亮的瑩彩層疊下反迎而上,而風雷之聲隱雲九天,氣勢之凶盛,勁力之沉猛簡直無可比擬:

  君不悔的身形不住搖晃,腳步走斜,手上的傲爺刀彈跳晃蕩,似乎隨時都有脫手飛去的可能,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這種天氣,居然已經汗透重袍!辛回天猛一拍手,大叫道:「再有一擊,大哥,即省百年之憂!」

  盛家兄弟更是興奮,盛滄還勉強沉得住氣,只是滿面欣喜之色,盛浪差一點就手舞足蹈起來,雀躍之情,近乎忘形!

  於是,盛南橋忽然步法倏變;以不可言喻的快速圍繞著君不悔四周旋轉,由於他的動作太快,看上去仿佛只是一團模糊的影子在飛旋,又似幾十個身形在環接,就在這樣的回繞中,刀出叉閃,宛同暴雨狂雪!

  這一式刀法,是盛南橋最最精湛的絕技殺著,名叫「千魂人家」,出招以來,向不失手,雖未取足千魂,卻也埋葬不少活人了!

  當然,盛甫橋已經不打算讓這個挑戰者活著回去,他要斬草除根,一了百了,「千魂人家」展現之下,又何在乎多添一縷冤魂?

  君不悔身臨其境,頓時徹悟人家不是說著玩的,這一次,是真想要他的命了!

  在那鬼魅般飄忽的影子旋回下,在來自四面八方的鋒芒交匯裡,君不悔驀地立定不動,將他全部的神,全部的意志集中一點,再將全部的力道聚於雙臂,由雙臂貫注於刀身,尤其加上他全部的祈禱,碎然平刺而出——像是一道從穹幽劈落,盤古開天的巨大雷電,像是一抹啟人混飩,照亮心靈的神光,更似果報的詛咒,創世前滅絕的烈焰轟騰於一刹,一刀刺出,風雲色變、地動山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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