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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第十四章 荒林野地怪色魔

  一匹神駿似的黃膘大馬上坐著君不悔,簇新的皮鞍上嵌鑲著銀釘扣,連兩隻腳鐙也打磨得明閃掙亮;君不悔另換了一襲青袍亦是初上身,駒奔衣揚,端的透著十分春風得意,如果有人知道他腰裡還纏著千兩銀票,恐怕就會越加羡慕啦。

  君不悔人在馬上,不徐不緩的朝前趕,腦子裡思量的不是前途吉凶,不是行事細節,卻都是管瑤仙的輕顰淺笑,深情款款,這馬兒,這衣裳,這銀錢,俱是管瑤仙為他親自張羅檢點,絲絲縷縷都含著關懷,蘊著蜜意,瞧著觸著,別提那一份溫馨綿長的感受了,心裡甜滋滋,兩眼望出去,這肅殺的的殘冬景致也悅目愜意,美得冒泡兒。

  人的際遇可真叫奇妙不是?前些時日,他君不悔尚只是個幹粗活圖一飽的窮小子,就這麼一轉眼,居然鮮衣怒馬,不似王孫公子也像大戶少爺的架勢啦,這都不算什麼,最令他想不到的是就憑他君不悔,竟能獲得管二姑娘的青睞,將一顆心全拋予他,老天,初見管瑤仙的當口,那可是他夢都不敢夢的事,管二小姐,如冷焰般的這位姑奶奶,到頭來會看中了他,更這般的看得牢,抓得緊哪!

  不自覺的露出了笑意,君不悔滿足的籲了口氣,他又由此聯想到他的小師妹,他的師父;若拿如今業已變成師嫂的小師妹跟管瑤仙比,無論容貌、才智、氣質等等各方面,那少女竟像是他的親人了,親人受這種作賤,豈還了得?但且慢,若是說玩逼好的把戲,那滿臉虛青,透著腎虧精竭模樣的仁兄為何衣衫倒尚整齊?而且,幹此等事還有帶著隨從的?那站在帳外的兩個娘們又該怎麼解釋?

  君不悔飛快的轉著腦筋,忖度了這許多,時間卻僅片刻;帳幕裡,那張青虛虛的面孔上已像凝結了一層嚴霜,對君不悔的突兀到來,似乎不怎麼歡迎。

  踏前兩步,君不悔清了清嗓子,不知為何反覺得有幾分尷尬:「嘔,各位,你們是在於什麼呀?」

  帳幕裡的仁兄幽幽歎了口氣,聲調低弱沉滯,半點中勁不帶,活脫奄奄一息的味道……

  「這位姑娘正待雨露承恩,幕天席地間享那燕好之樂,我方有心周全於她,你卻半途上跑出來耽誤美事,煞此等風景,你可知該當何罪?」

  君不悔有些迷惆,聽對方說。好像是那少女心甘情願獻身獻寶,這傢伙的語聲裡,還透著施恩施德的隱喻,莫非此情此景,尚是那少女求之不得的幸寵?

  那人又開口了,依然一派病懨懨的虛軟:「原指望你別來,權當做沒聽到那一聲叫,你卻偏偏要尋了來,你說,你這是為了什麼?又能得多少好處?」

  君不悔先堆起一臉的笑,欠著身道:「老兄,你們各位在這裡,照你所言,乃是……呃,乃是要行燕好之歡?」

  青白的臉孔一沉,那人道:「一點不錯,你竟敢前來擾亂!」

  倒吸了一口冷氣,君不悔舌頭打結:「就……就在這個地方?就在雪地荒林之中?還且有兩個婦道跟隨?老兄,你,嘔,你腦子裡沒有什麼毛病吧?」

  那人冷淡的道:「我十分正常,比你還要正常,我告訴你,好合的境界只在於人,不在於場所,況且各有其癖,各有所歡,什麼地方來做這種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該受到干擾!」

  在這種環境下與一個怪誕的陌生人談論男女之私、君不悔也覺得未免荒謬可笑,他用力晃晃頭,要使自己更理智些:「那麼,容我請問一句,你帳蓬中的那位姑娘,可是自願?」

  陰陽眼眨了眨,瞳仁裡的光芒幻異的詭密:「當然,我要的女人,全屬自願,或者可以這們說,他們不但自願,絕大多數還是主動。」

  主動?就憑這副七分不像人樣,三分泛著鬼氣的色癆德性?君不悔乾咳一聲,笑得挺不自在:「請教,這位姑娘,是老兄你什麼人?」

  對方沙沙的道:「一個愛慕我,欽仰我的人。」

  舐了舐嘴唇,君不悔一指帳前那兩個美豔女子:「這兩位呢?老兄,這兩位又是老兄什麼人?」

  那人卻不厭其煩的說明:「我以前的相好,現在的妾侍,在她們成為我的相好之前,也都是從愛慕我開始,進而循序漸進,直到如今的關係。」

  君不悔呐呐的道:「老兄,你當著她們面另搞女人,你的妾侍不吃味?」

  哼了哼,那人大言不慚:「吃味還能算我的女人?她們對我早就五體服帖,死心塌地,我的所作所為,無不一力膺從,不但沒有醋意,還幫著我引介拉攏,行此大倫;我有個『九美居』,眼看著就要變成『十全堂』,所以今天的事情,對我相當重要,達到『十全堂』的理想,乃是我多年來的期望……」

  君不悔睜大雙眼:「你,你已有九位妾侍了?」

  那人青虛虛的一張面孔上,這時才算浮現了一抹較有人味的得色:「不錯,現在帳中之人,正準備補足我第十房妾侍。」

  君不悔脫口道:

  」

  「只待造成事實?」

  那人居然點頭:「是的,只待造成事實。」

  一揚臉,又冷硬的接著道:「如果你不好管閒事,如果你不跑來打岔,此刻已該造成事實了——干擾合歡于飛之樂,損我心願之將成,你的罪孽可不小!」

  話說到這裡,君不悔幾乎再也沒有停留的道理——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俱是出自雙方心意,縱然時間地點挑揀得不大妥當,只是小疵,說不定人家偏生就喜愛這樣的情調哩;只憑一聲半聲截腰煞尾的尖叫,君不悔實在不能妄加干預,他搓著雙手,猶豫著是否應該離開。

  那人僵著聲調道:「本來我必須對你嚴加懲罰,但我眼前的事情尤為重要,假設你馬上離開,我便網開一面,容你超生,否則,你立足之處,即你葬身之所!」

  君不悔心裡老大不悅,卻忍著氣道:「走就走,但我要先說明白,我答應離去,並非是含糊你什麼,只為了這一場誤會自覺有所冒犯,借而表示一點歉意罷了——」

  那人揮了揮手:「不要多說,須知春宵一刻值千金!」

  明明是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居然還他娘「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君不悔暗裡啐了一聲,就待轉身開步!

  在他轉身的一瞥間。又與帳幕角偶裡那少女的目光接觸,那真是一雙清澈晶瑩的眼睛,卻也是一雙多麼悽惶絕望的眼睛!

  轉動的身子震了震,就在半側間突地僵頓下來,君不悔心頭疑雲大起,一個甘願獻身求歡的少女,等待的該是那種如魚得水的快樂,期盼的應是似仙若醉的憧憬,處於與婦人中間,只待邁過這一步奇妙的程式,便又是另一個更為完美豐盈的境界了,在這等心態之下,卻怎會有著那樣一種悲苦哀切的眼神?

  然則,如果那少女不是自願,君不悔人已來到近前,又為什麼不呼救、不掙扎、甚至連聲音也不出呢?

  這其中到底是個什麼情勢,什麼因由,什麼糾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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