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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顧乞走向狄清,一臉的灰暗:「怎麼說,老狄?」

  望著自己手上沾染的血污,狄清唇角微微顫動:「顧老,事情到了這步田地,我還有什麼可說的?」

  顧乞一雙黃濁的眸瞳透著陰沉,緩緩的道:「缺月刀不知聚了多少生魂,竟奈何不了這個後生小輩,今天的斤頭栽得不小,老狄,以目前的形勢而言,我們制不住他!」

  點點頭,狄清沙啞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顧老,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顧乞緊鎖雙眉,望向那一片零落血肉:「這一回去,我還不知如何向沙家人交代,兄弟兩個,一張活口不剩,唉……」

  「飛雲鏢局」那邊,已有人從屋內取出兩大塊油布來,開始收拾沙家兄弟的殘屍;君不悔走近幾步,朝後一指:「顧老,這兩位的遣骸,你們要不要帶走?」

  顧乞表情冷澀的道。

  「樹高千丈,落葉歸根,當然要把他們的屍體帶回祖居安葬。」

  君不悔愣愣的道:「那——你們還待再朝下拼麼?」

  深深吸了口氣,顧乞強忍住那股突湧的窩囊感:「藝不如人,夫複何言?我們認栽便是。」

  拱拱手,君不悔道:「全是顧老承讓,我領情得很。」

  冷冷一哼,顧乞道:「用不著說這些好聽的,君老弟,你今天風光露臉,可別驕矜過甚,十年河東轉河西,誰也不敢保證一輩子順當!」

  君不悔忙道:「我沒有其他的含意,更不是講反話,顧老千萬不要誤會……」

  雙目毫不稍瞬的盯著君不悔,顧乞生硬的道:「沙家兄弟的兩條命,黎在先的一身殘,足夠使我沒有任何誤會,我明白這是怎麼一樁事,又該如何來令它了結,君老弟,你記著了!」

  君不悔道:「你是說,顧老,這檔子麻煩眼下還不算了結?」

  顧乞不再多言,管自大步離去,跟在他屁股後面,狄清背著黎在先,上官鷹和左幻森一人背一個屍包,由狄元押尾,一行人竟是如此淒淒惶惶的出了大門。

  長久以來就流傳著兩句話——「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個意思君不悔也懂,然則此情此景,再加上他的敦厚心性,卻如何下得了那等毒手?春來若再生,就只有讓它生吧……

  身上的幾處刀傷只是剛剛合口,君不悔便向管瑤仙言明瞭辭別的意念,管瑤仙再三留人,君不悔卻離意甚堅,管瑤仙急了,眼圈兒泛了紅不說,連聲調都帶著便咽:「你要走,可以,我跟你一起走!」

  君不悔傻住了,他直挺挺的站在管瑤仙坐著的大師椅邊,雙手連搓:「這……這怎麼行?二小姐,你是主,我是僕,你跟我一道走,說出去成何體統?而男女相處也諸多不便,尤其我這趟去不是遊山玩水,乃是替吉大叔辦事,危險性頗大,萬一牽連了你,我的罪過就深重了……」

  管瑤仙噎著聲道:「誰叫你回來當差?你也不要口口聲聲把主僕,主僕掛在嘴邊,君不悔,你摸著良心講,打上次那狄元的事發生之後,我幾曾把你當成下人看待?」

  連連點頭,君不悔陪笑道:「是,二小姐是不曾把我當成下人看待,但我自己卻不能失了分寸,我進鏢局來是幹什麼的?又憑哪一樁支餉吃糧?豈可因為對二小姐略有小助,而忘記個人的出身?二小姐對我照顧是看得起我,我不該給了鼻子長了臉,順著竿子往上爬呀……」

  管瑤仙是真生氣了,她咬著牙道:「君不侮,你,你是真不懂還是裝迷糊?」

  咽了口唾沫,君不悔惶恐的道:「我不知道二小姐指的是什麼事……」

  閉閉眼,管瑤仙的雙眸浮映著一層水濕,她傷感的道:「君不悔,當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在某些地方顯現出異常的關注,當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言談舉止間,不同於她慣有的習性時,你以為這個女人是在做什麼?想什麼、打算什麼?」

  君不悔突然面紅心跳,呼吸急促,他張口結舌的道:「二……二小姐,你,你是說……你該不是那個意思吧?」

  管瑤仙肯定的道:「我就是那個意思,君不悔,就是你心裡想的那個意思!」

  用力在袍擺上揩擦手上的汗水,君不悔的喉嚨又于又沙:「二小姐……我……我不成……我不能……二小姐,你是在開我的玩笑……」

  霍然自椅中站起,管瑤仙逼視君不悔:「看看我的樣子,看著我的眼睛,君不悔,我這像是在與你開玩笑嗎?一個女兒家會向一個大男人開這種羞死人的玩笑?」

  君不悔竟混身顫抖起來,他有些暈眩,出聲似在呻吟:「你你……你……二小姐……可是我……」

  管瑤仙冷靜的道:「君不侮,你不喜歡我?」

  君不悔心慌意亂,舌頭發直:「是是,啊,不不,我喜歡你,二小姐,我當然喜歡你,可是我一個下人,和你身份太過懸殊,只怕配不上,不相襯啊……」

  管瑤仙輕柔的聲調,似在耳語:「人格與操守才有貴賤,身份並無尊卑,君不悔,你不要妄自菲薄,看輕了自己,我不嫌你、莫非你還自嫌?」

  君不悔覺得身子發軟發燙,興奮加上激動像在他心裡燒成一片熊熊烈火,這片火卻燃得他熨貼滿足無比;天地似在旋轉,他暈暈沉沉的坐到太師椅上,我的佛祖,當愛來的時候,就會是這樣的滋味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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