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傲爺刀 | 上頁 下頁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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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爺刀在君不悔手上閃動,宛若一道靈活閃爍的虹光,而顧乞的缺月溜轉如電,倏忽遊走,像是一條刁鑽的芒蛇,沙家兄弟搭配著尋隙進退,卻是身手迅捷俐落,難以捉摸,看來哥倆好,這聯合上陣的把戲玩得熟能生巧了。 突兀裡,與黎在先搏戰的管瑤仙悶哼一聲,身子連連旋出五步,肩頭上已是一片殷紅,管亮德狂吼著橫阻硬截,棍起棍落宛似舞起一輪風車;黎在先晃挪騰展,快速無匹,不但未退半步,眨眼間,更將個管亮德逼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光景比他妹子猶要狼狽三分! 黎在先如今又恢復了他那慣有的賊笑,不懷好意的在嘴裡揶揄著:「他娘的,我還道今天怎麼會倒這種黴,一上來就吃『飛雲鏢局』的高手抹赤了臉,原來卻並非這麼回事,『飛雲鏢局』也同樣有蹩腳貨,見紅掛彩竟不是我姓黎的獨家享用啊……」 三節棍旋飛抖閃,縱橫掃擊,管亮德雙目泛赤,嘶聲吼叫:「黎在先,你敢傷我床子,便拼上一死,我也要找你討還公道!」 刀輪閃映著冷森的寒光流掣彈翻,一連串震開了管亮德急驟的攻擊,黎在先皮笑肉不動的道:「你也不用雞毛子喊叫替自己尋臺階了,姓管的,我黎某人度大量大,你只管上來,我包能一併笑納了!」 這時,管瑤仙又自回頭反撲,事到如今,她卻出奇的平靜:「大哥,穩著點,咱們今天能否倖存皆不關緊,多少撈回本利才不算自搭!」 管亮德側走斜攻,邊急問:「妹子,你還行麼?」 銀鉤封中,管瑤仙清晰的道:「行!」 黎在先身形暴起淬滾,大喝如雷:「且看誰行!」 三節棍的第一截「吭」聲歪蕩,管亮德腳步略浮,他手執棍尾狠戮敵人,卻是一戮未中,便覺胸前森涼,對方的刀輪揚起,光芒掙亮,業已炫花了他的雙眼! 管瑤仙一聲「大哥」,猛向前沖,銀鉤翻飛九次,九次全擦著黎在先閃電般滾動的身軀落空,她未及換式變招,只見斜刺裡黑影倏掠,人已被黎在先一腳踢中腰際,痛得她心腔收縮,雙腿發軟,一頭栽倒雪地之上! 比管瑤仙更早躺下的是她兄長管亮德,管總鏢頭右胸上裂開一條半尺長的血口子,皮肉翻綻中顯露著層次分明,顫蠕鮮赤的裡肌白脂,就這瞬息,血已浸透了他的上衣,不論是否傷得須要躺下,只這景象看來,卻是有些觸目驚心,不躺下也難挺直啦。 目睹此情,君不悔忽覺熱血上沖,整個身心像在刹那間燃燒起來,似是天地萬物頓時在一片赤輝中沸騰了——傲爺刀「掙」聲翻轉一面,刀刃上雕鏤的那只眼睛宛如開始閃動,更似發出魔靈般透藍的光焰,刀在他手上跳彈,極快極快的跳彈,藍焰便千百條毒火也似的向四周迸射流飛,形同一團突爆的煙花炸藥。 炸藥的光焰是炙熱的,這以刃芒為輝源的光焰卻是冰寒的,更是銳利的,銳利的鋒鎬割裂空氣,空氣便激蕩呼嘯,宛如多少冤魂厲鬼的呻吟了。 「大屠魂一—」 顧乞的驚叫像是一聲拖長了尾音的哀號,他幾乎是恨爹娘少生兩條腿般亡命逃避——不往上飛,不向側掠,而是滾倒雪地,手腳並用的翻騰蹬扒,當然,他採取的躲避方式應該是正確的,一個慣於取人性命的人,向來深知如何自保。 沙魁和沙鬥,兩兄弟就欠缺就樣的經驗了,他們在顧乞的倉皇叫聲裡,哥倆迅速朝斜角的空間退掠,而刀芒流電正是越往上面越密集,眨眼下兩個人的身體竟如此怪異,又恐怖的分散支解,漫天的血肉橫飛,像是千萬把無形刀齊斬並落,生生將兩個活人的皮囊,在難以思議的短時間裡化為爛糜! 幾乎在沙家兄弟死亡的同時,君不悔已到黎在先的頭頂,做爺刀上雕摟的眼睛藍芒焰映,他毫不遲疑的又是一記「大屠魂」,這一次,刀光閃射卻改成越往下越密集,仿佛鬥然罩落的一面網——以鋒刃與鋒刃,交連交合而組成的網。 黎在先是行家,是殺人的行家,也是練武的行家,方才君不悔的「大屠魂」他已經見識過,更看到顧乞與沙家兄弟遇異的逃命方法所產生的,遇異結果,在一陣心膽俱裂的震悸下,饞有樣學樣,活脫懶驢打滾,著地狂翻,翻滾的過程中,猶不忘刀輪旋舞如風,且將自家護緊再說。 耀眼的光華掣內穿飛,不單是那種森寒的清藍,更隱現著赤輝——黎在先保住了性命,卻未能免除皮肉之痛,一隻左手齊腕斬斷,背脊是更加縱橫十一道血糟,傷口卷裂,刀刀見骨! 黎在先口中的號曝聲,簡直就不似是人的聲音,他痛得滿地打滾,血污狼藉的身子抽搐不停,臉上涕涎合著泥雪,抹得花黑一片,看上去,業已認不出是他黎在先原來的模樣啦。 君不悔倒沒有乘隙追殺,他呆呆的站在那兒,呆呆的望著一招之下所造成的情景,而情景恁般淒慘可怖,連他本人都不敢相信,這一記「大屠魂」居然真個淩厲至此,屠魂如斯! 狄清、狄元、上官鷹與左幻森四個,也全中了邪一樣僵立著,八隻眼睛不但發了直,四張臉孔更是白裡透青,灰敗得不帶一點人味。死亡的驚窒非僅凝結在他們的形態上,尤其深鐫進他們的內心裡了! 黎在先痛苦的輾轉於地。聲嘶力竭的乾號:「你們快來救我命啊……這不是看光景的時分!我他娘身上就似錐紮挫剜,一顆心若油煎刀絞,兩眼發黑,筋骨寸斷……你們哪一個快來救救我啊……」 暈未受傷,卻膽寒魂飛的顧乞強恃鎮定,暗啞著嗓門道:「君不悔,黎在先受創甚重,若不速救必死無疑,你也是江湖人,應不作興趕盡殺絕,還請放過黎在先一馬!」 君不悔如夢初醒,他機伶了一下,聲音發沙:「我,我幾時說過不能救他的話?人已傷成這樣,再有什麼深仇大恨,也該可以收手了……」 顧乞大叫:「老狄,趕快救人!」 狄清、狄元兄弟與上官鷹、右幻森四個這才透了口氣,忙不迭的圍到黎在先身邊,一齊動手展開急救,可憐黎在先經過這一折騰,人已到了暈迷狀態,險險乎便翻了白眼。 這邊有人救護黎在先,那邊也有人照顧管家兄妹,就此須臾之間,「飛雲鏢局」原來形若灰孫子般的一干鏢師,立刻有了生氣,不但有了生氣,更且個個精神抖摟,表情棱棱含威,宛如這場勝仗是他們協同一力打下來的。 管瑤仙忍著腰眼的痛楚站立起來,步履艱難的走到君不悔身邊,她臉色蒼白,卻對君不悔綻開一抹無比溫柔的微笑:「大德不言謝,君不悔,我兄妹的父母只給了我們一條命,你卻讓我們重生了數次,你不但是我們的福星,更是我們的恩人,我,我不知該再向你說些什麼,才能表達我心中的感受于萬一……」 君不悔乾笑一聲,呐呐的道:「老實講,二小姐,我在片刻之前,還不知能否幫上你們的忙,甚至不曉得自己保不保得往老命,吉大叔的刀法,我做夢也想不到竟有這大的威力……」 管瑤仙低沉的道:「我也沒料到你的修為已達如此境界,君不悔,看來你已助我們渡過了這場災難,我們永不會忘記你的慈悲,與你的慷慨……」 君不悔覺得面孔發燙,他趕緊道:「只是舞了幾趟刀,二小姐,這不算什麼,實在不算什麼……」 這時,狄清一夥人已大致將黎在先的傷勢做妥了臨時處理,看情形,這條鬼狐還不忙著去扮鬼,約莫尚能保命,就是形容難瞧,有點慘不忍睹的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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