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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第十三章 屠魂乍現聚魂休

  刀稱「缺月」,「缺月」是刀,人生不能常滿如月,卻時若弦月殘缺,那麼,刀名表示著什麼意義呢?一個徹悟的出世觀?一個自根本即不完美的輪回?抑或刀鋒所現,象徵著某一項幻滅?

  君不悔無聲的在嘴裡念著:「缺月……缺月……」

  另一頭上,管亮德也直愣愣的把目光定在「缺月刀」那閃爍生寒的芒焰間,他只覺背脊梁一片冰冷,心腔子陣陣猛列收縮,拖著兩條重似千斤的腿,他蹭蹭挨挨的靠近管瑤仙身邊:「妹子,你……你真待和他們死拼?」

  管瑤仙閉閉眼睛,嗓音亦帶著微顫:「不只是我,是大夥都得和他們死拼!」

  舐了舐乾裂的嘴唇,管亮德懼悸的道:「如若抗不過人家,妹子,你可曾考慮到後果?」

  管瑤仙冷冷的道:「假使不拼,就眼睜睜的看人騎到我們頭頂在一番恣意侮辱之後,更裹脅五萬兩銀子而去?再說君不悔的一條命雖不值錢,卻不也是一條人命?賠財賠命又落個懦弱懦無德的臭名,這種事,你幹我不幹!」

  管亮德唉聲歎氣的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妹子,我是怕敵不過對方,弄到最後不可收拾……」

  哼了哼,管瑤仙道:「大哥,你還在做夢?場面明擺在這裡——拼與不拼全是一樣的不可收拾;君不悔拿了我們多少月俸、欠過我們多少人情、或是和我們有什麼深厚淵源?半樁沒有,他卻能挺身為我們赴險,我們如果只顧自己,卑顏苟安,將來道上尚有我們立足之地嗎?我們又以何面目示人?所以豁到底可生可死,退縮圖存則永難抬頭,兩條路選一條,大哥,你要選哪一條路走?」

  管亮德期期艾艾的道:「這……這……任是哪一條路,也不好……走啊……」

  管瑤仙一摔頭,道:「那就照我的決定,走拼的這條路;大哥,要死要活,大家全在一塊!」

  喉嚨中仿佛梗塞著什麼東西,管亮德想說想辯卻發不出聲來,當另外一抹光華閃映進他眸瞳的一刹,他已知道什麼話都不必要再講了。

  那是一抹藍汪汪的光彩,湛藍如湖水般的波顫裡,還旋漾著一絲淡青,這片青藍色的冷電便掣流於君不悔手上的「傲爺刀」間,短闊的鋒刃宛如透現著生命,隨著尾芒的不時伸縮而跳動著,刀在君不悔掌握中似是活的!

  像被一股無形的壓力迫窒著,顧乞目注刀身,好一陣才掙扎似的透了一口氣,他哺哺的道:「傲爺刀?」

  君不侮的心隔間忽然充滿了自信的感覺,手握著刀,就如同和一個生死與共的老友並肩相連,是那麼血脈交流,那麼魂魄相通,下意識裡,刀已不只是單純的護身武器,更是一位值得托心托命的夥伴!

  顧乞的笑聲也透出沙啞:「老弟,果是一把好刀……」

  君不悔的神色奇異,雙目的亮:「這是我的好伴當,不錯,是『傲爺刀』,執刀傲如爺!」

  顧乞早已注意到君不悔形態上的變化,他不禁苦笑:「看你執刀的氣勢,我有點相信這句話了……」

  七步外的狄清提高嗓門道:「顧老留意姓君的手上傢伙只怕足以斷金切玉,顧老千萬疏忽不得!」

  顧乞精神專注於前,眼珠子都不轉動:「還用你說?練也練了一輩子,寶器俗物我豈會分辨不出?」

  「出」字尚在他舌尖上滾動,這位「絕一閃」已倏然身形暴起,銀芒迸射問兜頭七十九刀分成七十九個不同的角度卻在同一時刻罩落,刃面剖裂空氣,引起銳嘯如位!

  君不悔原地不動,「傲爺刀」快不可言的做著幅度極小的揮展,由於他的動作細密又迅捷無比,貿然一見,似是不覺他在運刀走式。

  龍吟似的金鐵撞擊聲響成一串,誰也聽不出共有幾響,辨不清交鋒幾次,顧乞騰空兩丈,但見衣袂飛舞中人刀一體,怒矢般反射而下。

  君不悔突然陀螺般就地飛旋,刀隨身轉,宛如一個通體藍光璀燦的焰球在滾動地面與刀的連衡已融為一體,刃與刃的交連毫無間隙,那青藍色的芒彩均勻細緻,閃掣中圓潤渾成,真是完美極了!

  回撲的顧乞稍沾即退,他淩空三次跟鬥,厲聲叱叫:「並肩子上!」

  兩位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淬向前抄,兩人使的也是一樣的兵器——錘梭鏈;這一頭連著拳大銅鏈,另一頭連著半尺尖梭的傢伙、用鋼鏈子居中一接,威力憑添十分,遠打近攻,異常霸道,兩個人的功夫更老辣精狠,甫一抄前,鏈梭齊飛,眨眼下已如祭起千百霹靂,無盡流芒!

  顧乞順勢由左側再攻,刀揮刃閃,亦是豁上真力,拼上老命了!

  那兩個書生才一現出兵器加入戰圈,管亮德已驀地抖了抖。

  「我的天,這不是,風雷雙秀』沙魁、沙鬥兄弟兩個麼?」

  管瑤仙雙手翻處,一對臨時打造的鋒利銀鉤已到了掌心,她尖聲道:「管他什麼人,大哥,我們殺過去!」

  不等管亮德有任何表示,她一頭雌虎般當先躍出,更竟沖著那最棘手的顧乞而去!

  管瑤仙的身形一動,狄清已陰冷的笑了起來,在他這種不帶笑意的笑聲裡「鬼狐」黎在先打模攔截,兩隻「轉輪刀」活脫兩盤旋磨,淩厲無比的硬將管瑤仙去路堵住!

  銀鉤挑刺點戮,管瑤仙竭力招架,卻在照面之間就落了下風,她瞑目切齒,仍然悍不畏死的向前沖撲,一面嘶聲叫駡:「黎在先,你是個最不知羞的狗奴才……」

  刀輪霍霍飛閃,黎在先步步緊逼,僵著一張猴臉,神情怨毒:「好樣的碰不過,便揀個稀鬆貨色捏上一捏,管丫頭,我面盤這一記,說不準就能在你臉上找回來!」

  管瑤仙左支右繼,驚險連連,她卻真個豁了出去,鉤閃鉤舞,全是拼命的架勢,騰挪在寒光流燦中,她毫不認輸:「你是在做夢,黎在先……」

  於是,一聲虎吼起處,管亮德到底鼓起餘勇,奮身來援;他手握一條栗木包鑲鋼頭的三節棍,「嘩啦啦」暴響聲裡,直取黎在先!

  「無影四狐」沒有一人攔阻管亮德的攻擊,亦沒有人加入黎在先對抗管家兄妹,姓黎的怪笑有如果位,刀輪擴展仿佛光河驟漲,一下子就把管亮德涵括進去,他以一敵二,竟仍顯得從容不迫,遊刃有餘!

  管亮德的三節棍溜體揮飛,前拒後截,上盤下繞,但見刀輪掣閃如電,著著緊迫、式式佔先,任他棍似潑風,愣是難扭頹勢,他急得滿頭汗水,振吭大叫:「呂剛,胡英……你們快上來幫一把,別孫子一樣縮在那裡,這不是看熱鬧的時候啊……」

  早已混身透涼的眾家嫖師,如何看不出眼前的危機、又如何不知道他們頭兒急須幫上一把?然則心中明白是一回事,有意為力又是一回事,能不能動、敢不敢動卻乃另一個說法了,自古以來,就是從容就義難,這住上一跳,生死攸關,豈是玩笑得的?

  棍花旋舞間,管亮德憤怒的吼喝:「你們倒是快上啊,他娘的,都變成一群傻鳥啦?」

  呂剛咬一咬牙,抖起嗓門回應:「來……來啦,總縹頭,這就來啦!」

  管亮德竄過刀輪間那危可一發的空隙,叫得更是淒厲:「要動手腳,甭他娘淨在嘴皮上使勁,人呢?你們人在哪一塊?」

  呂剛猛一聲嗆喝:「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兄弟們,挺上去!」

  這裡幾位大鏢師才待硬起頭皮豁上一遭,狄清已大馬金刀的往前跨站兩步,半側身,一對耀眼生輝的短柄爛銀槍霍然並握右手,斜指向天的槍尖微顫之下,雙槍倏分兩掌,好一招漂亮的大鵬展翅!

  大鵬展翅只是一記尋常的招法,問題卻在施招之人絕對不比尋常,狄清一亮相,聲威確是不凡,再加上「翼狐」上官鷹、「邪狐」左幻森朝左右對抄以為呼應,陣仗一擺,業已將眾家鏢師那甫冒出頭的三寸士氣壓制下去,空落得滿心冰寒!

  管家兄妹由眼角瞥及一干手下的此等反應,兔不了一肚子裡窩囊,神情更有掩不住的羞惱,兄妹兩個卻不再催罵斥責,管自拼力應敵——他們明白,生死之事,是勉強不來的,人家不敢不願擔難捨命,你又如何逼他捨得?某些人看來,所謂仁義英風,只不過是個名目罷了。

  現在,君不悔已經與顧乞、沙家昆仲較鬥了二十餘招,確實說來,他們兩撥四人間的拼殺,只是一種纏戰,雙方都極為小心,小心到稍沾即走、始觸立變的程度,他們都在尋找對方的弱點,對方的破綻,出手攻拒大多是試探性質,尚未往豁死了結的絕處於,制人而制於人麼,誰也想不用賠上什麼,便光光彩彩的勝這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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