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傲爺刀 | 上頁 下頁
二〇


  腰粗膀闊的吳萬川略略猶豫著:「近了點吧?二爺交待可不能敷衍,趕到明朝被他發現血跡就在坳子口,咱們哥倆包管吃不完、兜著走,我看還是再走幾步——」

  反過刀背在君不悔背脊上狠敲一記,洪子立壓著聲咒駡:「都是你這短命的王八蛋害人,把我們從熱被窩裡扯起來替你送終,娘的個皮,挨冷受凍還得為你挖坑!」

  一個踉蹌撲前好幾步,君不悔痛得直噓氣:「這位大哥……我也不是有意給二位大哥找麻煩,實在是……唉,情非得已,端人家的飯碗,多少總該表一點忠肝義膽啊……」

  洪子立揮手又賞了君不悔一巴掌,惡狠狠的罵:「什麼東西?你不過一個推車把式,他娘天塌下來自有長人去頂,你們鏢局丟了鏢幹你何事?你卻愣要逞強出頭,搶戴孝帽子進靈堂,硬扮那孝子賢孫,要是你有這份能耐,倒還罷了,偏生又是個窩囊廢,啥個門道都沒有,反連累我哥們半夜三更吃風喝雪,多費一番手腳!」

  拉了洪子立一把,吳萬川道:「別打了,橫豎一個要死的人,再打也是白搭力氣,到了地頭給他來個一刀對穿,豈不省事得多?」

  洪子立氣咻咻的道:「狗操的縱漏精,越想老子就越冒火!」

  君不悔步履瞞珊,一腳深,一腳淺的往前移動,更不住打著哆嗦:「二……二位大哥……咱們,呃,好不好打個商量?」

  那洪子立斜吊起一雙三角眼,陰著聲道:「你的花樣還真不少,說說看,你要同我哥倆打什麼商量呀?」

  半轉過臉孔,君不悔上下牙床都在交磕:「二位大哥……咱們遠日無冤,近目無仇,二位……能不能行行好,高抬貴手把我放了?反正……反正這裡也沒有別人,二位大哥只要閉閉眼,我……我就超生啦……,

  洪子立突然爆出一陣狠曝也似的怪笑:「老吳,你聽聽這廝說的人話,比大姑娘唱曲兒還花俏哩,竟叫我們哥倆放了他,娘的皮,他卻不知道,一朝放了他,就有人不放我們羅!」

  吳萬川停下腳步,冷冷的道:「別跟這小子閑磨牙,行了,此地風水不差,便在這裡完事吧!」

  白雪,寒山,石岩,黑松,果然風水不差,只是景象蕭煞了些;君不悔連打了幾次冷顫,畏縮著躲出去好幾步。

  洪子立樸刀指地,嘿嘿笑著:「逃不掉的,好朋友,你就認了命吧!」

  君不悔慌亂的道:「且慢,且慢,二位大哥,我這裡還有七錢三分銀子,二位大哥只要饒我一命,這些銀子便悉數孝敬二位大哥——」

  「呸」了一聲,洪了立勃然大怒:「去你娘那條腿,七錢三分銀子也敢用來買命行賄?」

  吳萬川微一翻手,刀已出鞘,他板著臉道。

  「甭逗啦,下手做掉!」

  君不悔猛的一挺胸,張口發出一聲他原意是待狂笑結果卻是僵笑的笑聲來,然後,他伸手入袍襟之內,卻不抽出,只拿兩眼定定瞪視著面前這兩個想要他性命的人。

  吳萬川與洪子立做夢也未料到君不悔會來上這麼一個突變——架勢雖不雄壯,模樣卻有幾分嚇人,哥兩個不由面面相覷,一時倒失了主意。

  君不悔深深呼吸著,儘量把腔調放得平緩從容:「沒有三分三,還敢上深山?他娘真個把我當成瘟生,肉頭,窩囊廢啦?好叫你兩個掛點的狗才知曉,我君某人乃是深藏不露,故意逗弄你們玩玩,如今膩味了,你兩個若是見機識趣,就快快落荒逃命,否則,休怪我君某人立殺不赦!」

  那洪子立不禁咽了口唾沫,哺哺的道:「還挺像的哩,這小子莫不是嚇瘋了?」

  吳萬川冷笑道:「竟把我們兄弟當做被人唬大的青皮二混子,瞎充這不入流的功架,娘的,不給他點活罪受受,諒他還搞不清自家斤兩!」

  洪子立盯視君不悔片刻,淬然長身撲前,樸刀猛推的一刹又倏而下沉,狠劈敵人脛骨,一招兩式,相當淩厲!

  君不悔半步也沒移動,當洪子立的攻勢甫起,他左手暴揮向後,身形微側,一溜冷焰般的青藍色光華炫閃著人眼,洪子立的一隻右手連著那柄手中樸刀已打著旋轉拋上半空,再灑著如雨的鮮血墜落於黑暗!」

  一片死寂裡,波散著輕輕的、胡弦尾韻般的顫咐,這輕輕的顫音如在耳邊,似隱於幽渺,洪子立泥塑木雕一樣保持著弓身蹲腿的運招姿態,仿佛還不能接受這既成的事實,還不敢相信自己的一條右臂業已與自己分了家,吳萬川也目瞪口呆的僵在當場,懷疑著眼前的情景是真抑幻。

  發愣的不止是吳萬川和洪子立兩個,君不悔亦同樣傻呵呵的直了雙瞳——我的皇天,這竟是真的事,這居然真的是殺人的刀法,多麼神妙,多麼玄異,又多麼狠毒!只照著吉大叔手傳口授的應變訣要換式出手。就那麼簡單的克敵制勝,拔刀入鞘更是恁般自然流暢,好像神思一動,所有過程即已結束,卻結束得這等完美,這等瀟灑,這等令人驚心動魄!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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