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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第五章 求人不如求己

  周麻子的店裡,暈黃的燈光映照著圍桌而坐的這幾張人臉,許是燈光陰晦了些,幾張人臉也各自透著一股子灰慘慘的黴氣。

  屋外又吹起西北風,風刮得可緊,一陣一陣的嘯唳,都像是在招人的魂,聽在耳中,連顆心也麻了。

  呂剛長長歎了口氣,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娘的,這算走的哪一步背時運?才出家門幾十裡地,就叫些吃橫糧的截了道,跟頭栽了不打緊,要命的是二小姐被他們擄了去,天大繼漏啊,叫我如何向總鏢頭交待?」

  面色青白的胡英獨自揉著心口,一說話五官便痛苦的扭曲起來,仿佛先前挨的那一記現在還餘痛未已:「如今該怎麼辦呢?就算趕回鏢局去也是白搭,總鏢頭早領著石虎他們幾個押著真貨抄近路走啦,局子裡沒有作主的人,這樁麻煩一樣解決不了……」

  呂剛憂急如焚的道:「那些天殺的只限我們三天時間交貨換人,過了期限便要撕票,總鏢頭這趟到小劉集,來回至少半個月,消息送不到,我們又心餘力繼,想不出救人的法子,莫不成就任令那幹土匪強盜殘害二小姐?」

  彭季康搭拉著眼皮,有氣無力的接口道:「總鏢頭不在,法子我們卻不能不想,橫豎顏面業已掃盡,丟人丟到了姥姥家,且看看有什麼對象可求,乾脆拉下臉來告幫吧……」

  呂剛愁眉苦臉的道:「但是,求人也要有個目標,去求誰好呢?放眼這周圍百里地面上三家鏢局子,就沒有一家抗得過那四條凶狐,咱們找人幫忙,可不能明擺著教人家去送死,再說,力有不殆的事,人家也不會幹!」

  將下巴頦擱在桌沿上,胡英形色沮喪:「唉,平日裡唬大唬二,自以為身手不凡,功力一等,待到真個上場遇著硬紮貨,才明白自己這點玩意稀鬆平常,微不足道,根本上不了台盤……練了八年武,卻頂不住人家三兩招,不知是我笨,還是我師父同樣沒有開竅?」

  呂剛怒道:「現在說這些有個屁用?叫人砸了招牌又擄了活人,倒是趕緊定規出一條應對之策才是正經,怨天尤人就能把事情擺平啦?」

  胡英的朝天鼻唏嗦一聲,他沉沉地道:「你也不用在這時窮叱呼,老呂,我固然不濟事,你亦乃同棒子的貨,看你腰粗膀闊,身大力不虧,原當能做個樣兒教我們瞧瞧,誰知一上手就躺在地下挺了屍,我他娘頂不住人家三招,我橫了心也只得兩式半,想一想,咱們還有什麼混頭唷……」

  猛一拍桌子,呂剛虎著臉叫哮起來:「我操你個小六舅,胡英,你是吃多芥未粉啦,淨放些辛辣屁!你他娘和我有什麼比頭?我憑什麼就該做個樣兒給你瞧?你為何不做個樣兒給我瞧?自己技不如人,栽了就算栽了,你這一說,似乎大夥吃了癟倒是我的過錯!」

  桌面的震動撞痛了胡英擱在邊沿的下巴額,他一手摸揉下巴,不禁也變了顏色:「姓呂的,你沖著誰大呼小叫?當是我胡某人含糊於你?娘的皮,『無影四狐,我打不過,對付你卻不見得會輸,你以為吃定了?」

  彭季康趕緊站起來兩頭勸架,周麻子也急勿匆上前調換熱茶,一邊左恭右揖,安慰著這兩位心情欠佳,幾乎玩上窩裡反的大鏢師。

  此刻,一直瑟縮在牆角的老苗忽然起身邁步,沒有理會君不悔探詢的目光,逕自來到呂剛面前。

  喝了口換過的熱茶,呂剛鼓起一隻眼珠子問:「怎麼啦?你又是哪裡不對勁?」

  老苗微微躬腰道:「方才的幾位鏢頭談說去求人告幫,又找不著合適的主兒,呂爺,我倒想起一位,不知是不是相當——」

  呂剛不寄什麼希望的道:「說說看,你想到誰?」

  乾咳兩聲,老苗低聲道:「子午嶺葛家堡葛奇老堡主……」

  稍稍一怔之後,呂剛不由得用力拍了自己腦門一下,恍同大夢初醒:「看我這腦袋瓜,真他娘急糊塗了不是?現成的一尊大羅金仙不曾想到,只在這裡窮犯愁;老苗,有你的,虧得你心思活,記性好,二小姐有救了哇!」

  老苗嘿嘿一笑,十分謙恭的道:「呂爺誇獎了,我也只是瞎琢磨,幸而提對了,卻不敢受這等的高抬……」

  一側,胡英的朝天鼻沖向呂剛,聲聲冷笑:「可別高興得太早,求人的事,沒這麼容易,那葛老堡主亦未必然就爽快允諾!」

  兩眼瞪起,呂剛又冒了火:「胡英,你是什麼意思?難道說想起一條搭救二小姐的路子,還錯了不成?你澆我姓呂的冷水不要緊,二小姐的性命卻容不得你如此輕忽!

  胡英大聲道:「犯不著給我扣帽子,我只是實話實說,葛奇那老傢伙精得出油,算盤敲得滿場飛,若是沒有便宜點的事,他包管不會朝上湊!」

  呂剛滿臉漲紅,粗厲的道:「你知道個屁,葛老堡主名震天下,四海膺服,他的交遊廣闊,人面極熟,加以本身藝業超群,功力精深,正是一言重逾九鼎,跺跺腳山撼地搖的大人物,平日裡他老人家就十分看得起我們總鏢頭與二小姐,說得上是愛護備至;他的公子葛世偉尤其對二小姐仰慕得緊,幾次三番前來探望,巴結得恨不能把二小姐捧在頭頂,含在嘴裡,這些情形你莫非不曾自見耳聞?二小阻如今有難,只要我們前去一提,葛家堡上下必然會慷慨伸援,全力相助,似這等落情的事,他們恐怕想求還求不到哩!」

  等呂剛口沫橫飛的說了一大堆,胡英才冷冷的道:「你的話講完了?」

  呂剛按捺著性子道:「怎麼著,難不成你尚另有高見?」

  胡英陰陽怪氣的道:「問題就出在葛奇的那個獨生兒子葛世偉身上;不錯,葛世偉對二小姐十分著迷,鍾愛非常,但二小姐對葛卻是一點點意思也沒有,他多次來咱們鏢局子造訪,意圖親近二小姐,二小姐卻毫不假以詞色,冷冰冰的拒之於千里之外,葛世偉碰了不少釘子,也憋了不少悶氣,因去還有不向他老爹訴怨的道理?葛老頭嘴裡不說,心中必然不快,眼下二小姐出了漏子,他們要借機報復,袖手不管,否則提出相對酬庸條件,決計不會爽快幫忙,如果事情有你想像中這般容易,我便輸你一顆項上人頭!」

  呂剛愣了半晌才衝口道:「相對酬庸條件?葛奇會提什麼條件?要錢?他有的是——」

  胡英不禁嗤之以鼻:「現在我才知道你人雖生得偉岸,腦袋裡卻沒有幾條紋路,正所謂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葛老頭當然不在乎錢,他若要提條件,定規是要人!」

  也顧不得計較胡英的嘲諷了,呂剛直著眼道:「葛奇是武林中前輩,江湖上有地位的尊長,應該不會這樣卑劣才對,這……這豈不是乘人之危,跡近勒索了麼?」

  胡英生硬的道:「許多人都有正反兩張臉,明暗的心思大不相同,地位愈高,威望越隆的人,並不表示他的德行操守也和他的身分一樣尊貴,就算葛老頭正直不阿,義薄雲天吧,亦耐不得他獨生兒子的幾番要求,便不朝這上面打算,也非朝這上面打算不可;老呂,你以為葛老頭為什麼會對總鏢頭和二小姐好?說穿了,還不是為了他那寶貝兒子想要二小姐的人!」

  沉默了好久的彭季康接口道:「老呂,聽起來胡英講得頗有道理,我們去求葛奇父子,假若他們推三阻四倒也罷了,萬一提出這樣一個條件,。有誰能代二小姐應承?不但你我沒有這個資格,恐怕連總鏢頭自己亦不敢替他妹子作主!」

  呂剛頗為洩氣的道:「這條件如走不通,我們又該去求誰?總不能任由二小姐丟命啊……」

  店裡的氣氛極其僵窒,各人的情緒也十分低落,周麻子又親自上來換過熱茶,卻悶聲不響的退了下去,看來他亦一樣想不出好主意。

  站在一邊的老苗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呂爺,咱們雖有這層顧慮,目前卻也只是猜測,事情會不會演變成那樣還不一定,依我的笨想法,咱們何妨試一試?能行當然最好,不能行也算走過這條路子,說不準葛老堡主一口允承亦難講…」

  尋思一了陣,呂剛面色凝重的道:「如今也只好這麼辦了,好歹總得去碰碰運氣……」

  胡英懶洋洋的道:「設若葛家老爺子未出我們所料來上這一招,則該如何應付?」

  喝了口茶,呂剛用手背抹去鬍鬚上沾著的茶漬:「他們如果來這一招,我只有往總鏢頭及二小姐身上推,怎麼哄得他們出力救人才是要緊,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我看這樣吧,我和老彭上『子午嶺,葛堡去求幫,胡英,你騎快馬循著總鏢頭押貨的路線去追,兩頭齊進,誰有了著落就先趕到那四條狐約定的地方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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