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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管瑤仙早有防備,左幻森身形甫動,她已倒移三步,然而左幻森手中那把青焰般的鬼頭刀只微微一晃,鋒利的刀尖便又指向咽喉!

  側頸,塌腰,下挫,管瑤仙的反應亦異常快捷,雙時輕抬的刹那,一對烏芒潤亮的墨玉鉤倏自斗篷中翻現,暴搭敵人肚腹!

  左幻森狂笑如雷,鬼頭刀揮掣劈斬,仿佛掀起流波千濤,又似焰火交織,風旋刃回中,頓時已將管瑤仙籠罩在他的刀圈之內。

  猴頭猴腦的黎在先慢吞吞的向呂剛他們三個人逼近,一邊猶在嘻皮笑臉的道:「三位哥兒,你們女主子業已豁上命來拼啦,三位端人家飯碗豈可只站著風涼?來來來,我黎某不才,且向三位領教領教……」

  呂剛兩眼圓睜,猛一聲叱喝沖往黎在先,那對重有三十餘斤的大板斧兜頭砍向姓黎的猴腦,光景恨不能一傢伙將這題猴腦袋劈落!

  黎在先叫一了聲「乖乖」,身形略擺已轉到呂剛背後,呂剛雙斧揮空左腳朝後飛彈——好一記「豹尾腳」,不幸的卻是恰巧叫黎在先伸手接住,揚臂上抬再一個旋步,呂剛人高馬大的身子便重重打橫翻跌,滾了滿頭滿臉的雪泥!

  胡英半聲不吭,挺著一柄短杆山又使力插向黎在先背脊,這位「鬼狐」真像有鬼,他輕描淡寫的錯開一步,左手抓住叉杆,右時反搗,結結實實的給了胡英心口一記,直把胡英搗出五尺,四平八的穩的居然閉過氣去!

  沖著一側發呆的彭季康齜牙笑笑,黎在先眯著眼道:「真叫稀鬆不是?就這點名堂,也敢出來保鏢走道,瞎混世面?我的天,連我們也不得不替你們捏把冷汗,咳,活該你們要吃這眼前癟!」

  彭季康的臉頰往上吊起,眼皮子急速跳動,嘴巴翁動著有如一條缺水的黃魚,站在那裡竟是一個勁的抖索。

  黎在先湊近了點,形容有著詫異:「怎麼啦?你是冷得慌還是怕得緊?老朋友,你嘴皮子不停翁動,可是有什麼悄悄話要告訴我?」

  彭季康摹然全身躍起,雙腳急蹴黎在先胸口,那喝叫聲卻似長嚎:「我喘死你——!」

  黎在生的軀體碎而在雪地一滑,彭季康的攻擊便全落了虛,姓黎的脊樑猛挺,淩空翻個斤斗,趁勢雙腳飛旋,「吭」的一聲將彭季康踢出丈外,更手舞足蹈的摔進路邊一條幹溝裡!

  從頭到尾,黎在先就沒有亮過兵器,最令人氣憤的是他那副玩世不恭、嘻笑怒駡的德性,動起手來不似在與敵搏命過招,完全是以丑角的姿態在弄孩子;偏偏呂剛他們三個大鏢師又役出息,沒有一個能搪上兩招,愣是叫人家空著一雙肉掌打得鼻塌嘴歪,滿地找牙——姓黎的何曾說錯,只這點名堂,竟敢出來現世走鏢?

  管瑤仙的情形亦是每下愈況,越鬥越見吃緊,「翼狐」左幻森根本來盡全力,大約只發揮了五成修為,已經把個「冷羅刹」逼得香汗淋漓,左支右絀,左幻森的表現也同他的兄弟一樣,抱了幾分戲謔成份,他似乎不打算將管瑤仙殺死,他要把這位冷做的大姑娘羞死、折死、累死!

  「鷹狐」狄清、「邪狐」司徒鷹哥倆各自背著雙手,正在閑閑的低聲談笑,連望也不朝鬥場上望一眼,仿若他們早已預知拼戰的結果,早就明白一旦展開搏殺,則必勝券在握!

  老苗乾咽著唾沫,握著匕首的五指,由於大過用力而骨節突凸,泛現著青紫之色,他瞑目瞪視著情勢的演變,不錯,雙方的情勢是在不停演變,因此老苗的一顆心便不停住下沉,這當口,業已沉人那一片冰寒的無底深淵裡了!

  君不悔歎了口氣,沙著嗓門道:「看樣子,老苗,咱們這邊不像占著上風?」

  挺直脖頸,老苗猶自嘴硬:「別他娘淨長他人志氣,過招搏殺,景況是說變就變,表面上看似贏家,保不准一轉眼便栽跟頭,這種場合我見多了,你不懂!」

  君不悔澀澀的道:「就算我不懂,老苗,但呂鏢頭、胡鏢頭、彭鏢頭三位都躺在地下卻是事實,人已動彈不得了,這景況還待如何轉變,莫非……莫非他們吹口仙氣,就能叫人家栽跟頭?」

  呆了一呆,老苗怒道:「還有二小姐在撐著!」

  君不悔搖頭道:「二小姐已是泥菩薩過江一一自身難保,怕也撐不長久,老苗,人家還有兩個厲害角兒沒上場呢,可憐咱們這邊已是東倒西歪,一片淒涼,老苗啊,這趟鏢,我看慘啦

  老苗猛一錯牙,氣沖牛斗:「你是怎麼啦你?就算二小姐也撐不下去,我還在!」

  怔怔望著老苗,君不悔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你還在?單憑你這位推大車把式,能否獨啟逃命都頗成問題,對於逆勢的扭轉,又管得鳥用?

  於是「鬼狐」黎在先已笑眯眯的走了過來,上下打量著老苗:「怎麼著?瞧你這摸樣,好像還透著三分不服?要是你有心替你家主子表現點赤膽忠肝,行,我包管成全於你!」

  老苗往後退了一步,滿胸的橫肉顫動,面皮赤中透紫,但呼吸急促,鼻孔掀合,不知是怒是怕,但神情上還真有點拼命的狠勁。

  君不悔連忙弓背哈腰,陪著一臉的笑:「四爺,黎四老爺,你是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們哥倆是幹啥吃的?便玉皇太帝給我們做膽,我們也不敢攔截四爺爺你的虎威,我這老哥是一時糊塗,腦筋未轉,千祈四爺爺你高抬貴手,饒過我們……」

  哼了哼,黎在先大喇喇的道:「上線開拔的傳統便是不殺舟子馭夫,不殺苦役腳力,然則卻有個不得抗拒的條件在前,我若宰你二人,直如宰兩隻雞,沒得還汙了我一隻手,但你們肚裡要明白,放聰明點,別自己找短命!」

  君不悔不住點頭:「是,是,四老爺,我們全明白,都清楚,四老爺的大恩大德,慈悲胸懷,我哥倆這一輩子都不敢稍忘……」

  盯視著老苗,黎在先突然放冷了聲音:「還不把你手裡這塊破銅爛鐵丟掉?」

  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嘩,原本暗怪君不悔沒種的老苗居然也恁般不夠爭氣,「當」的一聲匕首墜落,人亦宛似一下子矮了半截。

  黎在先又僵硬的道:「把鏢車打開!」

  君不悔與老苗互覷一眼,老苗一時拉不下臉來,只愣愣的呆立著。君不悔乾咳一聲,模樣是一派可憐兮兮:「回四老爺的話,鏢車是上了鎖的,鑰匙由我們二小姐保管,小的們——」

  黎在先不耐煩的往前踏步,驟然斷喝出聲,左掌著力揮斬,但聞「咋擦」聲起,外包黑鐵皮的一口楞角車廂立時四分五裂,隨著橫飛的翻卷鐵片與折木碎屑,「嘩啦啦」傾瀉出一大堆東西來,我的天,竟是一大堆鵝卵石!

  望著這一車箱的石頭,不但黎在先傻在當場,君不悔和老苗也一樣直了眼,他們做夢都想不到,這一路推來、又沉又重的一車寶貝,居然只是些石頭!

  在短暫的驚愕之後,黎在先發了狂般跳將起來,尖著嗓門怪叫:「哥兒們,我們上了老當啦,管家兄妹暗裡早把紅貨掉包,只留下一車石頭……」

  「魔狐」狄清同「邪狐」司徒鷹在黎在先運掌破車的一刹,已覺情形有異,兩個人一連咒駡,迅急奔來,而「翼狐」左幻森也怒嘯若位,身形騰撲問猝偏刀背,又快又准的拍在管瑤仙腰肋,硬是一下子將這位「冷羅刹」敲截了氣!

  黎在先指著一堆鵝卵石,跳著腳咆哮:「好一對好狡刁滑的管家兄妹,竟使了這樣一條金蟬脫殼的毒計坑害我們,把我們當龜孫一樣耍得團團亂轉……我操他的親娘要不抄翻他那片破鏢局,我是決不甘休!」

  「翼狐」左幻森也咬牙切齒的罵:「真他娘陰溝裡翻了大船,憑我們哥幾個這等的老江猢,也叫人家活活擺了這一道,寒天凍地忙亂一場,卻只弄來一車石頭,往後朝外一傳,這世面還能混麼?成,姓管的兄妹抹灰我們臉盤,老子就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這時,「魔狐」狄清卻安靜下來,他目光的的的注視著這堆石頭,然後,又把眼睛移到伏臥著的管瑤仙身上——管瑤仙一動不動的趴在那裡,大紅的斗篷正在風雪中輕輕飄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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