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少帥(36)_龍乘風

三六

　　水伯這一拳筆直打出，招式看似平淡無奇，但卻隱隱蘊藏著一種無窮無盡，甚至是無堅不摧的殺氣，彷佛無論任何生命只要接近它，都會立刻消失於無形，粉碎於一旦。

　　岳一儒掌勢雖凶，但遇上這麼可怕的一拳，也不敢造次，立時招式一收，倒退七尺。

　　「你是誰？」岳一儒退後一笑，神情自若，全然不像在戰陣之中。

　　水伯卻臉色一沉，道：「你若能把老夫殺了，自然可以知道老夫是誰。」

　　岳一儒哈哈一笑道：「殺你又有何難哉？」

　　掌勁再推，瞬即與水伯陷入了苦戰。

　　岳一儒絕未料到，在飛魚塘裡居然會遇上這等絶頂高手，但那水伯卻反似早已料到遲早會有這樣的一天。

　　這一戰，岳一儒初時占了上風，但到了後來，水伯的掌掌招式越來越是怪異，而且勁力綿綿不絕，岳一儒漸漸有點心力支細的現象。

　　可是，水伯卻在這時陷入了鬼聖幫圍困之中。

　　原來鬼聖幫一直有不少高手在左右環佝著，初時岳一儒占了上風，這些善於看風駛舵的都眾自然樂得袖手旁觀，但等到形勢逆轉後，立刻就有十餘名高手加入戰團。

　　這十餘人的武功雖然並非絕頂厲害，但卻也不是一般泛泛之輩可比，水伯以寡敵眾，又怎能不陷於窘境之中？

　　詹玉娘悲憤交集，早已豁出性命，要跟岳一儒拼個同歸於盡，但岳一儒武功比她高出甚多，詹玉娘根本就無法可以接近他的身子。

　　這時，水伯已不作奢想，知道今日形勢無法收拾岳一儒，只得護住詹玉娘先求撤退再說。

　　他帶著詹玉娘邊打邊走，兩人一直離開了飛魚塘很遠很遠，但鬼聖幫的殺手還是窮追不捨，絶未放鬆。

　　最後，水伯在一條狹道上力守險關，他這一守乃是連性命也拼著不要的，無論如何，他都要詹玉娘逃離岳一儒的魔掌。

　　但簷玉娘不願獨自偷生，也咬緊牙齦要和水伯全力抵擋。

　　可是，水伯終於苦戰至最後一口氣，然後就倒下去了。

　　直到這時，岳一儒才知道這水伯的真正來歷。

　　因為水伯臨死前，在路邊拔起了一根竹竿。

　　他用這一根竹竿，殺了鬼聖幫五個高手，然後才氣絕畢命的。

　　「天星九轉勾魂槍！」岳一儒終於認出來了，水伯用的雖然只是一根竹竿，但使的卻是二十年前名震大江南北的「天星九轉勾魂槍法」！

　　「蒲少鏡？」岳一儒倏地獰笑有如吃人魔鬼，「想不到你居然會躲在飛魚塘裡，連天星槍也棄而不用！」水伯沒有回答，他已死了。

　　但他的確就是當年的武林盟主「天星槍帝」蒲少鏡！

　　——二十五年前，蒲少鏡率領「討妖雄師」追剿鬼聖幫，在大功告成之後，就一直很少在江湖上露面。

　　——他甚至放棄了武林盟主這個寶座，連老家也交給他的侄兒蒲冠耳執掌。

　　——蒲冠耳是讀書人，根本不曾練過武功，而蒲家居然會由這個文人來當一家之主，顯見這家族已在轉變之中。

　　——只是：蒲少鏡威名猶在，兼且蒲冠耳的妻子乃「關西母豺狼」項勝男，是以等閒之輩也絕不敢貿貿然跑到蒲家撒野生事。

　　——但誰也想不到，這位聲名顯赫的武林盟主，居然會潛匿在飛魚塘內！

　　——他這樣做是為了甚麼？詹玉娘初時完全無法明白。，她只是從岳一儒口裡，知道水伯原來就是蒲少鏡！

　　——但她畢竟是個聰明的女子，不消片刻就已想到了其中原因。

　　——蒲少鏡隱身於飛魚塘，是為了要代替司馬征人保護自己！

　　＊＊＊

　　詹玉娘的猜測，完全正確。

　　司馬征人對蒲少鏡義氣深重，這是許多人都知道的。

　　但誰也想不到，蒲少鏡對司馬征人也同樣義氣深重。

　　他易了容，以「水伯」的身份潛匿在飛魚塘內，一方面暗中苦練武功，另一方面也在暗中保護著詹家。

　　五年前飛魚塘發生大火併，他不在飛魚塘是有原因的。

　　那是因為他聽到了一個消息，說有人可能會在詹玉娘前往白衣庵參神之際，施以暗襲。

　　於是，蒲少鏡趕往白衣庵，但結果詹玉娘平安無事，反而飛魚塘裡發生了駭人聽聞的大火併。

　　那消息並不準確！

　　當時，蒲少鏡已感到很悲哀，為飛魚塘的慘變而感到莫大的悲哀，但他仍然在這個悲哀的地方繼續逗留下來。

　　終於，在五年之後，巨變再臨。

　　這一次，他拼死也要護著詹玉娘，若不是他，詹玉娘當場就已給岳一儒殺了。

　　但詹玉娘雖然沒有當場給岳一儒殺掉，也已中了他一掌。

　　那是可怕的「鬼聖青風手」。

　　混亂中，有六個人拼死把詹玉娘救出險境，而其中一人，居然就是平時膽小怕事，兼且武功平庸之極的「松鼠」平榮！

　　「鬼聖青風手」是一種極歹毒的武功，而岳一儒就是用這種武功，把詹玉娘五臟六腑擊傷的。

　　不是輕傷，是重傷。

　　她還能支撐到現在，全然是為了要見一見寶寶兒，更想聽聽寶寶兒這一聲呼喚：「娘親！」

　　她終於得償所願了，所以，她也可以死了。

　　死，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活得沒有意義和活在沒有希望的痛苦深淵裡。

　　她死時，有一隻手緊緊握著司馬征人，在這只手裡，有半截玉牌。

　　司馬征人的手裡也有玉牌，那是另外半截。

　　這兩半截玉牌終於可以拼湊在一起了，但這對曾經有過兩段快樂日子的江湖男女，已到了永遠分手的時候。

　　這是天意？

　　還是人生本來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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