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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群豪震懾腦神丸(4)


  雖所說不盡其實,卻俱出胸臆,觸感傷懷,不由得涕零垂膺。

  慕容雪怎知他是少年俊彥中首屈一指的「華山一風」,還當他真是個無家可歸、被師父捨棄的流浪兒,心中酸惻,女人與生俱來的母性頓萌,不禁將他的頭抱在懷裡,用絹帕為他拭淚,寬慰道:「九弟別哭,九弟乖,你師父不要你了,姐姐要你,姐姐疼你,一輩子都疼你。」

  真如慈愛的母親撫慰受了委屈的孩子。

  風清揚吐盡心中苦水,哭了一陣,倒覺暢適許多,被她這般抱在懷中,倒是從未享過的溫馨,頭枕著她軟玉溫香的胸膛,鼻中嗅著如蘭似庸的處子體香,只覺渾身酥軟,不知覺竟睡了過去。兩人雖未深情款款,山盟海誓,但從這一夜起,便都在心中自矢,此生要生同裳,死同穴了。

  翌日清晨,便有下人來請他們去賀禮。這一日道賀的人又添了許多,人聲鼎沸,鼓樂喧閡,鞭炮聲中,新人花轎已到,風寇霞被,身姿曼妙,想必也是位美人無疑。

  一切如儀而行,一對新人送入洞房後,百筵齊開:絲竹盈耳,柳孟嘗逐桌敬酒,沒口子的道謝,滿臉喜氣洋溢。

  慕容雪碰碰風清揚道:「九弟,你看那小子目的的似賊,好生可惡,你替我把他招子廢了。」

  風清揚順她手勢一看,果然歐陽飛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在慕容雪身上,心下暗歎道:「歐陽雲龍也算是~號人物,怎的會有這等沒教養的兒子,金刀門非毀在他手中不可。」他素性蕭灑,不拘泥小節,微微一笑道:「這恐怕不妥。」

  慕容雪嬌慎道:「有甚不妥,你還怕他不成?」

  風清揚笑道:「非也。不過這也怪那小子不得,誰讓你生得恁般美,我若是一路挖將下去,這世上有眼珠的可就寥寥無幾了。」

  慕容雪橫了他一眼,心中甜甜的大為受用,一喜之下,倒也不覺得歐陽飛的眼光大過可惡了。

  忽聽「砰、砰」幾聲,接著便是人受傷的慘叫聲、雜遝的腳步聲。眾人俱是愕然,齊向廳外望去,心下均感匪夷所思,什麼人吃了熊心豹膽,敢到這兒來撒野。

  大廳門口赫然闖進一人,此人黑衣黃帶,虎背熊腰,滿面煞氣,身後還跟著四五名黑衣黑帶的人。

  柳孟嘗心陡然一沉,真應了那句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兩月前,這位自稱日月神教青海旗旗主的賀子路登門拜訪,開門見山提出要他歸附日月神教,授以香主之位。

  柳孟嘗雖然喜武成僻,畢竟是富甲一方的財紳,要他舍卻祖業舉手送人,且為人所轄治,自是不能,當下峻詞回絕。賀子路並不糾纏,冷笑幾聲,拂袖而去。柳孟嘗知道此事難以善了,故爾提前為子娶親,遍邀江湖好友,一則示威,令日月神教有所顧忌,不敢輕易發難。

  二則與幾位武功較高的摯友相商,合謀化解此事,他家大業大,雅不願結下江湖仇怨,不想這起人竟爾在良辰吉日闖進群豪畢集的大廳來。

  柳孟嘗席豐履厚,自不免有聲色大馬之好,雖然喜武,並沒學到什麼過硬的功夫。不過是幾套花拳繡腿,練以自娛,哪裡肯真的吃苦學這勞什子,是以見這些人闖進,不免心虛膽怯,但現放著滿廳好友,膽子遂又壯起來。

  他微咳一聲,拱手道:「原來是賀兄,今日乃犬子大喜之日,賀兄光臨,實感榮幸,下人如有得罪之處,尚祈海涵。」又對眾人道:「各位朋友,這位是日月神教青海旗主賀子路賀先生,适才是點小誤會,各位請繼續飲酒」他雖不知外面發生何事,但家丁護院一個不見,便知是被人制住,便欲先用話穩住對方,徐籌對策。

  賀子路雙目一翻,精光四射,冷冷道:「柳老兒,休在我面前裝神弄鬼。」雙手一抱揖道:「各位朋友請了,本教與姓柳的結算點私人恩怨,識相的請別趟混水。」他運足內力發聲,震得大廳嗡嗡作響,意欲炫露內力以懾伏眾人。

  廳中眾人果然駭異非凡,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賀子路這般亮相,大家俱面面相覷,不知何時冒出這麼一位好手來。廳中群豪遍及四海,雖無絕頂高手,但均是在江湖上有名有號的人物,竟爾無一人知道此人的來歷。

  但「得人錢財,與人消災」,這些人泰半受過柳孟嘗的恩惠,江湖中人最講究恩怨分明,「眶毗之怨必報,一飯之德必償」,至於除暴安良,維護武林正義倒大非他們所能奢望的了。

  是以賀子路話音甫畢,便有兩人勃然而起,朝指大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日月神教是什麼東西,也配到這兒耀武揚威,若非今日乃柳公子大喜之日,早將你們腦袋摘下來當球踢,趁早給柳公磕頭賠罪,滾了出去是正理。」

  賀子路不怒反笑,說道:「原來是洞庭雙義,怪道囂張如此。給你們一樣東西看看,賢昆仲再行裁奪不遲」說著早有人奉上一個錦囊,賀子路手腕一抖,擲了過去。

  洞庭雙義接過錦囊,打開一看,裡面是件做工精緻的紅絞兜肚,二人如見鬼魅,登時色變,持著錦囊的手不住顫抖,兜肚上附有一張寫滿的紙,二人匆匆閱罷,更是手酸腳軟,頹然坐於椅上,滿頭冷汗佯浴流下。眾人大感匪夷所思,不知錦囊中附了什麼魔法,令二人悸駭欲死。

  洞庭雙義的老大神色慘然道:「不知閣下有何吩咐?」

  賀子路淡淡一笑道:「下月十五,蘭州郊外楓樹林等我,若是遲了一天,後果自知。」

  洞庭雙義道:「謹遵台命,也請閣下守約。」二人淒淒惶惶,踉踉蹌蹌奔出大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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