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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趙敏向那魁梧大漢說道:「聽他吹這等大氣!你去試試,瞧他有甚麼真才實學。」

  那大漢躬身道:「是!」收了收腰間的鸞帶,穩步走到大殿中間,說道:「韋蝠王,在下領教你的寒冰綿掌功夫!」韋一笑不禁一驚:「這人怎地知道我的寒冰綿掌?他明知我有此技,仍上來挑戰,倒是不可輕敵。」雙掌一拍,說道:「請教閣下的萬兒?」那人道:「我們既是冒充明教而來,難道還能以真名示人?蝠王這一問,未免太笨。」趙敏身後的十餘人一齊大笑起來。

  韋一笑冷冷的道:「不錯,是我問得笨了。閣下甘作朝廷鷹犬,做異族奴才,還是不說姓名的好,沒的辱沒了祖宗。」那大漢臉上一紅,怒氣上升,呼的一掌,便往韋一笑胸口拍去,竟是中宮直進,逕取要害。

  韋一笑腳步錯動,早已避過,身形閃處,伸指戳向他背心,他不先出寒冰綿掌,要先探一探這大漢的深淺虛實。那大漢左臂後揮,守中含攻。數招一過,大漢掌勢漸快,掌力凌厲。韋一笑的內傷雖經張無忌治好,不必再像從前那樣,運功一久,便須飲熱血抑制體內陰毒,但傷癒未久,即逢強敵,又是在張三丰這等大宗師面前出手,實是絲毫不敢怠慢,當即使動寒冰綿掌功夫。兩人掌勢漸緩,逐步到了互較內力的境地。

  突然間呼的一聲,大門中擲進一團黑黝黝的巨物,猛向那大漢撞去。這團物事比一大袋米還大,天下居然有這等龐大的暗器,當真奇了。那大漢左掌運勁拍出,將這團物事擊出丈許,著手之處,只覺軟綿綿地,也不知是甚麼東西。但聽得「啊」的一聲慘呼,原來有人藏是袋中。此人中了那大漢勁力無儔的一掌,焉有不筋折骨斷之理?

  那大漢一愕之下,一時手足無措。韋一笑無聲無息的欺到身後,在他背心「大椎穴」上拍了一記「寒冰綿掌」。那大漢驚怒交集,急轉身軀,奮力發掌往韋一笑頭頂擊落。

  韋一笑哈哈一笑,竟然不避不讓。那大漢掌到中途,手臂已然酸軟無力,這掌雖然擊在對方天靈蓋上,卻那裏有半點勁力,不過有如輕輕一抹。韋一笑知道寒冰綿掌一經著身,對方勁力立卸,但高手對戰,竟敢任由強敵掌擊腦門,膽氣之豪,實是從所未聞,旁觀眾人無不駭然。倘若那大漢竟有抵禦寒冰綿掌之術,勁力一時不去,這掌打在頭頂,豈不腦漿迸裂?韋一笑一生行事稀奇古怪,越是旁人不敢為、不肯為、不屑為之事,他越是幹得興高采烈。他乘那大漢分心之際出掌偷襲,本有點不夠光明正大,可是跟著便以腦門坦然受對方一掌,卻又是光明正大過了火,實是膽大妄為、視生死如兒戲。

  那身穿破爛衣衫之人扯破布袋,拉出一個人來,只見他滿臉血紅,早在那大漢一擊之下斃命。此人身穿黑衣,正是他們一夥,不知如何,卻被人裝在布袋中擲了進來。那人大怒,喝道:「是誰鬼鬼祟祟……」一語未畢,一隻白茫茫的袋子已兜頭罩到。他提氣後躍,避開了這一罩,只見一個胖大和尚笑嘻嘻的站在身前,正是布袋和尚說不得到了。

  說不得的乾坤一氣袋被張無忌在光明頂上迸破後,沒了趁手的兵器,只得胡亂做了幾隻布袋應用,畢竟不如原來那只刀劍不破的乾坤寶袋厲害。他輕功雖然不及韋一笑,但造詣也是極高,加之中途沒受阻撓,前腳後腳的便趕到了。

  說不得也躬身向張三丰行禮,說道:「明教張教主座下,遊行散人布袋和尚說不得,參見武當掌教祖師張真人。」張三丰還禮道:「大師遠來辛苦。」說不得道:「敝教教主座下光明使者、白眉鷹王、以及四散人、五旗使,各路人馬,都已上了武當。張真人你且袖手旁觀,瞧明教上下,和這批冒名作惡的無恥之徒一較高低。」

  他這番話只是虛張聲勢,明教大批人眾未能這麼快便都趕到。但趙敏聽在耳裏,不禁秀眉微蹙,心想:「他們居然來得這麼快,是誰洩漏了機密?」忍不住問道:「你們張教主呢?叫他來見我。」說著向韋一笑望了一眼,目光中有疑問之色,顯是問他教主到了何處。

  韋一笑哈哈一笑,說道:「這會兒你不再冒充了嗎?」心下卻也在想:「教主必已到來,卻不知此刻在那裏。」

  張無忌一直隱身在明月之後,知道韋一笑和說不得迄未認出自己,眼見到了兩個得力幫手,極是喜慰。

  趙敏冷笑道:「一隻毒蝙蝠,一個臭和尚,成得甚麼氣候?」

  一言甫畢,忽聽得東邊屋角上一人長笑問道:「說不得大師,楊左使到了沒有?」這人聲音響亮,蒼勁豪邁,正是白眉鷹王殷天正到了。說不得尚未回答,楊逍的笑聲已在西邊屋角響起。只聽他笑道:「鷹王,畢竟是你老當益壯,先到了一步。」殷天正笑道:「楊左使不必客氣,咱們二人同時到達,仍是分不了高下。只怕你還是瞧在張教主份上,讓了我三分。」楊逍道:「當仁不讓!在下已竭盡全力,仍是不能快得鷹王一步。」

  他二人途中較勁,比賽腳力,殷天正內力較深,楊逍步履輕快,竟是並肩出發,平頭齊到。長笑聲中,兩人一齊從屋角縱落。

  張三丰久聞殷天正的名頭,何況他又是張翠山的岳父,楊逍在江湖上也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當下走上三步,拱手道:「張三丰恭迎殷兄、楊兄的大駕。」心中卻頗為不解:「殷天正明明是天鷹教的教主,又說甚麼『瞧在張教主份上』?」

  殷楊二人躬身行禮。殷天正道:「久仰張真人清名,無緣拜見,今日得睹芝顏,三生有幸。」張三丰道:「兩位均是一代宗師,大駕同臨,洵是盛會。」

  趙敏心中越益惱怒,眼見明教的高手越來越多,張無忌雖然尚未現身,只怕說不得所言不虛,確是在暗中策劃,佈置下甚麼厲害的陣勢,自己安排得妥妥貼貼的計謀,看來今日已難成功,但好容易將張三丰打得重傷,這是千載難逢、決無第二次的良機,今日若不乘此機會收拾了武當派,日後待他養好了傷,那便棘手之極了,一雙漆黑溜圓的眼珠轉了兩轉,冷笑道:「江湖上傳言武當乃正大門派,豈知耳聞爭如目見?原來武當派暗中和魔教勾勾搭搭,全仗魔教撐腰,本門武功可說不值一哂。」

  說不得道:「趙姑娘,你這可是婦人之見、小兒之識了。張真人威震武林之時,只怕你祖父都尚未出世,小孩兒懂得甚麼?」

  趙敏身後的十餘人一齊踏上一步,向他怒目而視。說不得洋洋自若,笑道:「你們說我這句話說不得嗎?我名字叫做『說不得』,說話卻向來是說得又說得,諒你們也奈何我不得。」趙敏手下那瘦削僧人怒道:「主人,待屬下將這多嘴多舌的和尚料理了!」說不得叫道:「妙極,妙極!你是野和尚,我也是野和尚,咱們來比拼比拼,請武當宗師張真人指點一下不到之處,勝過咱們苦練十年。」說著雙手一揮,從懷中又抖了一隻布袋出來。旁人見他布袋一隻接一隻,取之不盡,不知他僧袍底下到底還有多少隻布袋。

  趙敏微微搖頭,道:「今日我們是來討教武當絕學,武當派不論那一位下場,我們都樂於奉陪。武當派到底確有真才實學,還是浪得虛名,今日一戰可天下盡知。至於明教和我們的過節,日後再慢慢算賬不遲。張無忌那小鬼奸詐狡猾,我不抽他的筋、剝他的皮,難消心頭之恨,可也不忙在一時。」

  張三丰聽到「張無忌那小鬼」六個字時,心中大奇:「明教的教主難道真的也叫做張無忌?怎地又是『小鬼』了?」

  說不得笑嘻嘻的道:「本教張教主少年英雄,你趙姑娘只怕比我們張教主還小著幾歲,不如嫁了我們教主,我和尚看來倒也相配……」他話未說完,趙敏身後眾人已轟雷般喝起來:「胡說八道!」「住嘴!」「野和尚放狗屁!」

  趙敏紅暈滿臉,容顏嬌艷無倫,神色之中只有三分薄怒,倒有七分靦腆,一個呼叱群豪的大首領,霎時之間變成了忸怩作態的小姑娘。但這神氣也只是瞬息間的事,她微一凝神,臉上便如罩了一層寒霜,向張三丰道:「張真人,你若不肯露一手,那便留一句話下來,只說武當派乃欺世盜名之輩,我們大夥兒拍手便走。便是將宋遠橋、俞蓮舟這批小子們放還給你,又有何妨?」

  便在這時,鐵冠道人張中和殷野王先後趕到,不久周顛和彭瑩玉也到了山上,明教這邊又增了四個好手。

  趙敏估量形勢,雙方決戰,未必能操勝算,最擔心的還是張無忌在暗中作甚麼手腳。她眼光在明教諸人臉上掃了轉,心想:「張三丰所以成為朝廷心腹之患,乃因他威名太盛,給武林中人奉為泰山北斗,他既與朝廷為敵,中原武人便也都不肯歸附。若憑他這等風燭殘年,還能活得多少時候?今日也不須取他性命,只要折辱他一番,令武當派聲名墮地,此行便算大功告成。」於是冷冷的道:「我們造訪武當,只是想領教張真人的武功到底是真是假,若要去剿滅明教,難道我們不認得光明頂的道路嗎?又何必在武當山上比武,莫非天下只有你張真人一人,方能品評高下勝負?這樣罷,我這裏有三個家人,一個練過幾天殺豬屠狗的劍法,一個會得一點粗淺的內功,還有一個學過幾招三腳貓的拳腳。阿大、阿二、阿三,你們站出來,張真人只須將我這三個不中用的家人打發了,我們佩服武當派的武功確是名下無虛。要不然嘛,江湖上自有公論,也不用我多說。」說著雙手一拍。

  她身後緩步走出三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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