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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周顛大怒,霍地站起,道:「你們都放屁,我可說的是人話。」鐵冠道人道:「事不宜遲,快上光明頂罷!」彭和尚勸周顛道:「顛兄,當年大家為了爭立教主之事,翻臉成仇,楊逍固然心胸狹窄,但細想起來,五散人也有不是之處……」周顛怒道:「胡說八道,咱們五散人誰也不想當教主,又有甚麼錯了?」

  說不得道:「本教過去的是是非非,便再爭他一年半載,也無法分辯明白。周顛,我問你,你是明尊火聖座下的弟子不是?」周顛道:「那還有甚麼不是的?」說不得道:「今日本教大難當頭,咱們倘若袖手不顧,死後見不得明尊和陽教主。你要是怕了六大派,那就休去。咱們在光明頂上戰死殉教,你來收我們的骸骨罷!」

  周顛跳起身來,一掌便向說不得臉上打去,罵道:「放屁!」只聽得拍的一聲響,說不得已重重挨了一掌。他慢慢張口,吐出幾枚被打落的牙齒,一言不發,但見他半邊面頰由白變紅,再由紅變淤,腫起老高。

  彭和尚等人大吃一驚,周顛更是呆了。要知說不得的武功和周顛乃在伯仲之間,周顛隨手一掌,他或是招架,或是閃避,無論如何打他不中,那知他聽由挨打,竟在這一掌之下受傷不輕。周顛好生過意不去,叫道:「說不得,你打還我啊,不打還我,你就不是人。」說不得淡淡一笑,道:「我有氣力,留著去打敵人,打自己人幹嗎?」

  周顛大怒,提起手掌,重重在自己臉上打了一掌,波的一聲,也吐出了幾枚牙齒。

  彭和尚驚道:「周顛,你搗甚麼鬼?」周顛怒道:「我不該打了說不得,叫他打還,他又不打,我只好自己動手。」說不得道:「周顛,你我情若兄弟,我們四人便要去戰死在光明頂上,生死永別,你打我一掌,算得甚麼?」周顛心中激動,放聲大哭,說道:「我也去光明頂。楊逍的舊帳,暫且不跟他算了。」彭和尚大喜,說道:「這才是好兄弟呢。」

  張無忌身在袋中,五人的話都聽得清清楚楚,心想:「這五人武功極高,那是不必說了,難得的是大家義氣深重。明教之中高人當真不少,難道個個都是邪魔外道嗎?」正自思量,忽覺身子移動,想是說不得又負了自己,直上光明頂去。他得悉蛛兒無恙,心中已無掛慮,所關懷者,只是武林六大門派圍攻明教,不知如何了局;又想上到光明頂後,當可遇到幼時小友楊不悔,她長大之後,不知是否還認得自己。

  ***

  一行人又行了一日一夜,每過幾個時辰,說不得便解開袋上一道縫,讓張無忌透透氣,又將袋口緊緊縛上。到了次日午後,張無忌忽覺布袋是在著地拖拉,初時不明其理,後來自己的腦袋稍稍一抬,額頭便在一塊巖石上重重碰了一下,好不疼痛,這才明白,原來各人是在山腹的隧道中行走。隧道中寒氣奇重,透氣也不大順暢,直行了大半個時辰,這才鑽出山腹,又向上升。但上升不久,又鑽入了隧道。前後一共過了五個隧道,才聽周顛叫道:「楊逍,吸血蝙蝠和五散人來找你啦!」

  過了半晌,聽得前面一個說道:「真想不到蝠王和五散人大駕光臨,楊逍沒能遠迎,還望恕罪。」周顛道:「你假惺惺作甚?你肚中定在暗罵,五散人說話有如放屁,說過永遠不上光明頂,永遠不理明教之事,今日卻又自己送上門來。」楊逍道:「六大派四面圍攻,小弟孤掌難鳴,正自憂愁。今得蝠王和五散人瞧在明尊臉上,仗義相助,實是本教之福。」周顛道:「你知道就好啦。」當下楊逍請五散人入內,僮兒送上茶水酒飯。

  突然之間,那僮兒「啊」的一聲慘呼。張無忌身在袋內,也覺毛骨悚然,不知是何緣故。過了好一會,卻聽韋一笑說道:「楊左使,傷了你一個僮兒,韋一笑以後當圖報答。」他說話時精神飽滿,和先前的氣息奄奄大不相同。張無忌心中一凜:「他吸了這僮兒的熱血,自己的寒毒便抑制住了。」聽楊逍淡淡的道:「咱們之間,還說甚麼報答不報答?蝠王上得光明頂來,便是瞧得起我。」

  這七人個個是明教中頂兒尖兒的高手,雖然眼下大敵當前,但七人一旦相聚,均是精神一振。食用酒飯後,便即商議禦敵之計。說不得將布袋放在腳邊,張無忌又饑又渴,卻記著說不得的吩咐,不敢稍有動彈作聲。

  七人商議了一會。彭和尚道:「光明右使和紫衫龍王不知去向,金毛獅王存亡難卜,這三位是不必說了。眼前最不幸之事,是五行旗和天鷹教的梁子越結越深,前幾日大鬥一場,雙方死傷均重。倘若他們也能到光明頂上,攜手抗敵,別說六大派圍攻,便是十二派、十八派,明教也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說不得在布袋上輕輕踢了一腳,說道:「袋中這個小子,和天鷹教頗有淵源,最近又於五行旗有恩,將來或能著落在這小子身上,調處雙方嫌隙。」

  韋一笑冷冷的道:「教主的位子一日不定,本教的紛爭一日不解,憑他有天大的本事,這嫌隙總是不能調處。楊左使,在下要問你一句,退敵之後,你擁何人為主?」楊逍淡淡的道:「聖火令歸誰所有,我便擁誰為教主。這是本教的祖規,你又問我作甚?」韋一笑道:「聖火令失落已近百年,難道聖火令不出,明教便一日沒有教主?六大門派所以膽敢圍攻光明頂,沒將本教瞧在眼裏,還不是因為知道本教乏人統屬、內部四分五裂之故。」

  說不得道:「韋兄這話是不錯的。我布袋和尚既非殷派,亦非韋派,是誰做教主都好,總之是要有個教主。就算沒教主,有個副教主也好啊,號令不齊,如何抵禦外侮?」鐵冠道人道:「說不得之言,正獲我心。」

  楊逍變色道:「各位上光明頂來,是助我禦敵呢,還是來跟我為難?」

  周顛哈哈大笑,道:「楊逍,你不願推選教主,這用心難道我周顛不知道嗎?明教沒有教主,便以你光明左使為尊。哼哼,可是啊,你職位雖然最高,旁人不聽你的號令,又有何用?你調得動五行旗嗎?四大護教法王肯服你指揮嗎?我們五散人更是閒雲野鶴,沒當你光明左使者是甚麼東西!」

  楊逍霍的站起,冷冷的道:「今日外敵相犯,楊逍無暇和各位作此口舌之爭,各位若是對明教存亡甘願袖手旁觀,便請下光明頂去罷!楊逍只要不死,日後再圖一一奉訪。」

  彭和尚勸道:「楊左使,你也不必動怒。六大派圍攻明教,凡是本教弟子,人人護教有責,又不是你一個人之事。」

  楊逍冷笑道:「只怕本教卻有人盼望楊逍給六大派宰了,好拔去了這口眼中之釘。」

  周顛道:「你說的是誰?」楊逍道:「各人心中明白,何用多言?」周顛怒道:「你是說我嗎?」楊逍眼望他處,不予理睬。

  彭和尚見周顛眼中放出異光,似乎便欲起身和楊逍動手,忙勸道:「古人道得好: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咱們且商量禦敵之計。」楊逍道:「瑩玉大師識得大體,此言甚是。」

  周顛大聲道:「好啊,彭賊禿識得大體,周顛便只識小體?」他激發了牛性,甚麼也不顧了,喝道:「今日偏要議定這教主之位,周顛主張韋一笑出任明教的教主。吸血蝙蝠武功高強,機謀多端,本教之中誰也及不上他。」其實周顛平時和韋一笑也沒甚麼交情,相互間惡感還多於好感,但他存心氣惱楊逍,便推了韋一笑出來。

  楊逍哈哈一笑,道:「我瞧還是請周顛當教主的好。明教眼下已是四分五裂的局面,再請周大教主來顛而倒之、倒而顛之一番,那才教好看呢!」

  周顛大怒,喝道:「放你媽的狗臭屁!」呼的一掌,便向楊逍頭頂拍落。

  適才周顛一掌打落說不得多枚牙齒,乃因說不得不避不架之故,但楊逍豈是易與之輩?他於十餘年前,便因立教主之事,與五散人起了重大爭執,當時五散人立誓永世不上光明頂,今日卻又破誓重來,他心下已暗自起疑,待見周顛突然出手,只道五散人約齊韋一笑前來圖謀自己,驚怒之下,右掌揮出,往周顛手掌上迎去。

  韋一笑素知楊逍之能,周顛傷後元氣未復,萬萬抵敵不住,立即手掌拍出,搶在頭裏,接了楊逍這一掌。兩人手掌相交,竟是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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