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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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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窮髮十載泛歸航 謝遜緩緩的道:「那天晚上的情景,今日我還是記得清清楚楚。我坐在客店中的炕上,暗運真氣,將那『七傷拳』在心中又想了幾遍。五弟,你從未沒有見過我的『七傷拳』,要不要見識見識?」張翠山還沒回答,殷素素搶著道:「那定是神妙無比,威猛絕倫。大哥,你怎地不去找宋大俠了?」 謝遜微微一笑,說道:「你怕我試拳時傷了你老公嗎?倘若這拳力不是收發由心,還算得是甚麼『七傷拳』?」說著站起身來,走到一株大樹之旁,一聲吆喝,宛似憑空打了個霹靂,猛響聲中,一拳打在樹幹之上。 以他功力,這一拳若不將大樹打得斷為兩截,也當拳頭深陷樹幹,那知他收回拳頭時,那大樹竟絲毫無損,連樹皮也不破裂半點。殷素素心中難過:「大哥在島上一住九年,武功全然拋荒了。我從來不見他練功,原也難怪。」怕他傷心,還是大聲喝采。 謝遜道:「五妹,你這聲喝采全不由衷,你只道我武功大不如前了,是不是?」殷素素道:「在這窮髮極北的荒島之上,來來去去四個親人,還練甚麼武功?」謝遜問道:「五弟,你瞧出了其中奧妙嗎?」張翠山道:「我見大哥這一拳去勢十分剛猛,可是打在樹上,連樹葉也沒一片幌動,這一點我甚是不解。便是無忌去打一拳,也會搖動樹枝啊!」 無忌叫道:「我會!」奔過去在大樹上砰的一拳,果然樹枝亂幌,月光照映出來的枝葉影子在地下顫動不已。 張翠山夫婦見兒子這一拳頗為有力,心下甚喜,一齊瞧著謝遜,等他說明其中道理。 謝遜道:「三天之後,樹葉便會萎黃跌落,半個月後,大樹全身枯槁。我這一拳已將大樹的脈絡從中震斷了。」 張翠山和殷素素不勝駭異,但知他素來不打誑語,此言自非虛假。謝遜取過手邊的屠龍寶刀,拔刀出鞘,擦的一聲,在大樹的樹幹上斜砍一刀,只聽得砰磅巨響,大樹的上半段向外跌落。謝遜收刀說道:「你們瞧一瞧,我『七傷拳』的威力可還在嗎?」 張翠山三人走過去看大樹的斜剖面時,只見樹心中一條條通水的筋脈已大半震斷,有的扭曲,有的粉碎,有的斷為數截,有的若斷若續,顯然他這一拳之中,又包含著數般不同的勁力。張殷二人大是歎服。張翠山道:「大哥,今日真是叫小弟大開眼界。」 謝遜忍不住得意之情,說道:「我這一拳之中共有七股不同勁力,或剛猛,或陰柔,或剛中有柔,或柔中有剛,或橫出,或直送,或內縮。敵人抵擋了第一股勁,抵不住第二股,抵了第二股,第三股勁力他又如何對付?嘿嘿,『七傷拳』之名便由此來。五弟,那日你跟我比拼的是掌力,倘若我出的是七傷拳,你便擋不住了。」張翠山道:「是。」 無忌想問爹爹為甚麼跟義父比拼掌力,見母親連連搖手,便忍住不問,說道:「義父,你把這『七傷拳』教了我好嗎?」謝遜搖頭道:「不成!」無忌好生失望,還想纏著哀求。殷素素笑道:「無忌,你不傻嗎?你義父這門武功精妙深湛,若不是先有上乘內功,如何能練?」無忌道:「是,那麼等我練好了上乘內功再說。」 謝遜搖頭道:「這『七傷拳』不練也罷!每人體內,均有陰陽二氣,金木水火土五行。心屬火、肺屬金、腎屬水、脾屬土、肝屬木,一練七傷,七者皆傷。這七傷拳的拳功每練一次,自身內臟便受一次損害,所謂七傷,實則是先傷己,再傷敵。我若不是在練七傷拳時傷了心脈,也不致有時狂性大發、無法抑制了。」 張翠山和殷素素此時方知,何以他才識過人,武功高強,狂性發作時竟會心智盡失。 謝遜又道:「倘若我內力真的渾厚堅實,到了空見大師、或是武當張真人的地步,再來練這七傷拳,想來自己也可不受損傷,便有小損,亦無大礙。只是當年我報仇心切,費盡了心力,才從崆峒派手中奪得這本《七傷拳譜》的古抄本,拳譜一到手,立時便心急慌忙的練了起來,唯恐拳功未成而我師父已死,報不了仇。待得察覺內臟受了大損,已是無法挽救,當時我可沒想到,崆峒派既然有此世代相傳的拳譜,卻為何無人以此拳功名揚天下。我又貪圖這路拳法出拳時聲勢顯赫,有極大的好處。五妹,你懂得其中的道理罷?」 殷素素微一沉吟,道:「嗯,是不是跟你師父霹靂甚麼的功夫差不多?」 謝遜道:「正是。我師父外號叫作『混元霹靂手』,掌含風雷,威力極是驚人。我找到他後,如用這路七傷拳功跟他對敵,他定以為我使的還是他親手所傳武功,待得拳力及身,他再驚覺不對,可已遲了。五弟,你別怪我用心深刻,我師父外表粗魯,可實在是天下最工心計的毒辣之人。若不是以毒攻毒,這場大仇無法得報……唉,枝枝節節的說了許多,還沒說到空見大師。且說那晚我運氣溫了三遍七傷拳功,便越牆出外,要去找宋遠橋。 「我躍出牆外,身子尚未落地,突然覺得肩頭上被人輕輕一拍。我大吃一驚,以我當時武功,竟有人伸手拍到我身上而不及擋架,實是難以想像之事。無忌,你想,這一拍雖輕,但若他掌上施出勁力,我豈不是已受重傷?我當即回手一撈,卻撈了個空,反擊一拳,這拳自然也沒打到人,左足一落地,立即轉身,便在此時,我背上又被人輕輕拍了一掌,同時背後一人歎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無忌覺得十分有趣,笑了出來,說道:「義父,這人跟你鬧著玩麼?」張翠山和殷素素卻已猜到,說話之人定是那空見大師。 謝遜續道:「當時我只嚇得全身冰冷,如墮深淵,那人如此武功,要制我死命真是易如反掌。他說那『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這八個字,只是一瞬之間的事,可是這八個字他說得不徐不疾,充滿慈悲心腸。我聽得清清楚楚。但那時我心中只感到驚懼憤怒,回過身來,只見四丈以外站著一位白衣僧人。我轉身之時,只道他離開我只不過兩三尺,那知他一拍之下,立即飄出四丈,身法之快,步法之輕,實是匪夷所思。 「當時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是冤鬼,給我殺了的人來索命著!』若是活人,決不能有這般來去如電的功夫。我一想到是鬼,膽子反而大了起來,喝道:『妖魔鬼怪,給我滾得遠遠的,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豈怕你這孤魂野鬼?』那白衣僧人合十說道:『謝居士,老僧空見合十!』我一聽到空見兩字,便想起江湖上所說『少林神僧,見聞智性』這兩句話來。他名列四大神僧之首,無怪武功如此高強。」 張翠山想起這位空見大師後來是被他一十三拳打死的,心中隱隱感到不安。 謝遜續道:「當時我便問道:『是少林寺的空見神僧嗎?』那白衣僧人道:『神僧二字,愧不敢當。老衲正是少林空見。』」我道:『在下跟大師素不相識,何故相戲?』空見說道:『老衲豈敢戲弄居士?請問居士,此刻欲往何處?』我道:『我到何處去,跟大師有何關係?』空見道:『居士今晚想去殺害武當派的宋遠橋大俠,是不是?』 「我聽他一語道破我的心意,又是奇怪,又是吃驚。他又道:『居士要想再做一件震動武林的大案,好激得那混元霹靂手成昆現身,以報殺害你全家的大仇……』我聽他說出了我師父的名字,更是駭異。要知我師父殺我全家之事,我從沒跟旁人說過。這件醜事我師父掩飾抵賴也猶恐不及,自己當然更不會說。這空見和尚卻如何知道? 「我當時身子劇震,說道:『大師若肯見示他的所在,我謝遜一生給你做牛做馬,也所甘願。』空見歎道:『這成昆所作所為,罪孽確是太大,但居士一怒之下,牽累害死了這許多武林人物,真是罪過罪過。』我本來想說:『要你多管甚麼閒事?』但想起適才他所顯的武功,我可不是敵手,何況正有求於他,於是強忍怒氣,說道:『在下實是迫於無奈,那成昆躲得了無影無蹤,四海茫茫,教我到那裏去找他?』空見點頭道:『我也知你滿腔怨毒,無處發洩。那宋大俠是武當派張真人首徒,你要是害了他,這個禍闖得可實在太大。』我道:『我是志在闖禍,禍事越大,越能逼成昆出來。』 「空見道:『謝居士,你要是害了宋大俠,那成昆確是非出頭不行。但今日的成昆已非昔日可比,你武功遠不及他,這場血海冤仇是報不了的。』我道:『成昆是我師父,他武功如何,我知道得比你清楚。』 「空見搖頭道:『他另投名師,三年來的進境非同小可。你雖練成了崆峒派的七傷拳,卻也傷他不得。』我驚詫無比,這空見和尚我生平從未見過,但我的一舉一動,他卻似件件親眼目睹。我呆了片刻,問道:『你怎麼知道?』他道:『是成昆跟我說的。』」 他說到這裏,張殷夫妻和無忌一齊「啊」的一聲。 謝遜道:「你們此刻聽著尚自驚奇,當時我聽了這句話,登時跳了起來,喝道:『他又怎麼知道?』他緩緩的道:『這些年來,他始終跟隨在你身旁,只是他不斷的易容改裝,是以你認他不出。』我道:『哼,我認他不出?他便是化了灰,我也認得他。』他道:『謝居士,你自非粗心大意之人,可是這後年來,你一心想的只是練武報仇,對身周之事都不放在心上了。你在明裏,他在暗裏。你不是認他出,你壓根兒便沒去認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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