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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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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猛堂香主邱山風手執鐵鐧,大聲叫道:「幫主,你老人家安好麼?」揭帷走進屋內,只見幫主全身不住的顫動,突然間「哇」的一聲,張口噴出無數紫血,足足有數碗之多。 邱山風忙向旁急閃,才避開了這股腥氣甚烈的紫血,正驚疑間,卻見幫主已跨下床來,扶起地下的侍女,說道:「侍劍姊姊,他……他傷到了你嗎?」跟著掏出了她口中塞著的帕子。侍劍急呼了一口氣,道:「少爺,你……你可給他打傷了,你覺得怎……怎樣?」驚慌之下,話也說不清楚了。那少年微笑道:「他打了我一掌,我反而舒服之極。」 只聽得門外腳步聲響,許多人奔到。貝海石、米橫野等快步進房,有些人身份較低,只在門外守候。貝海石搶上前來,問那少年道:「幫主,刺客驚動你了嗎?」 那少年茫然道:「甚麼刺客?我沒瞧見啊。」 這時已有幫中好手救醒了展飛,扶進房來。展飛知道本幫幫規於犯上作亂的叛徒懲罰最嚴,往往剝光了衣衫,綁在後山「刑台石」上,任由地下蟲蟻咬嚙,天空兀鷹啄食,折磨八九日方死。他適才傾盡全力的一擊沒打死幫主,反被他以渾厚內力反彈出來,右臂既斷,又受了內傷,只盼速死,卻又被人扶進房來,當下凝聚一口內息,只要聽得幫主說一聲:「送刑台石受長樂天刑」,立時便舉頭往牆上撞去。 貝海石問道:「刺客是從窗中進來的麼?」那少年道:「我迷迷糊糊的,身上難受得要命,只道此番心跳定要跳死我了。似乎沒人進來過啊。」展飛大是奇怪:「難道他當真的神智未清,不知是我打他麼?可是這個丫頭卻知是我下的手,她終究會吐露真相。」 果然貝海石伸手在侍劍腰間和肩頭捏了幾下,運內力解開她穴道,問道:「是誰封了你的穴道?」侍劍指著展飛,說道:「是他!」貝海石眼望展飛,皺起了眉頭。 展飛冷笑一聲,正想痛罵幾句才死,忽聽得幫主說道:「是我……是我叫他幹的。」侍劍和展飛都是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兩人怔怔的瞧著那少年,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何用意。 那少年於種種事情全不瞭然,但已體會出情勢嚴重,各人對自己極是尊敬,若知展飛制住了侍劍,又曾發掌擊打自己,定然對他大大的不利,當即隨口撒了句謊,意欲幫他一個忙。至於為甚麼要為他隱瞞,其中原因可半點也說不出來。 他只隱約覺得,展飛擊打自己乃是激於一股極大的怨憤,實有不得已處。再加當時他體內寒熱內外交攻,難過之極,展飛這一掌正好打在他膻中穴上。那膻中穴乃人身氣海,展飛掌力奇勁,時刻又湊得極巧,一掌擊到,剛好將他八陰經脈與八陽經脈中所練成的陰陽勁力打成一片,水乳交融,再無寒息和炎息之分。當時他內力突然之間增強,以至將展飛震出窗外,心中全然不知,但覺體內徹骨之寒變成一片清涼,如烤如焙的炎熱化成融融陽和,四肢百骸間說不出的舒服,又過半晌,連清涼、暖和之感也已不覺,只是全身精力瀰漫,忍不住要大叫大喊。當虎猛堂香主邱山風進房之時,他一口噴出了體內鬱積的瘀血,登時神氣清爽,不但體力旺盛,連腦子也加倍靈敏起來。 貝海石等見侍劍衣衫不整,頭髮蓬亂,神情惶急,心下都已瞭然,知道幫主向來好色貪淫,定是大病稍有轉機,便起邪念,意圖對她非禮,適逢展飛在外巡視,幫主便將他呼了進來,命他點了侍劍的穴道,只是不知展飛如何又得罪了幫主,以致被他擊出窗外,多半是展飛又奉命剝光侍劍的衣服,行動卻稍有遲疑。只是展飛武功遠較幫主為強,所謂「被他擊出窗外」,也必是展飛裝腔作勢,想平息他怒氣,十之八九,還是自行借勢竄出去的。眾人見展飛傷勢不輕,頭臉手臂又被玫瑰花叢刺得斑斑血痕,均有狐悲之意,只是礙於幫主臉面,誰也不敢對展飛稍示慰問。 眾人既這麼想,無人敢再提刺客之事。虎猛堂香主邱山風想起自己阻了幫主的興頭,有展飛的例子在前,幫主說不定立時便會反臉怪責,做人以識趣為先,當即躬身說道:「幫主休息,屬下告退。」餘人紛紛告辭。 貝海石見幫主臉上神色怪異,終是關心他的身子,伸手出去,說道:「我再搭搭幫主的脈搏。」那少年提起手來,任他搭脈。貝海石二根手指按到了那少年的手腕之上,驀地裏手臂劇震,半邊身子一麻,三根手指竟被他脈搏震了下來。 貝海石大吃一驚,臉現喜色,大聲道:「恭喜幫主,賀喜幫主,這蓋世神功,終究是練成了。」那少年莫名其妙,問道:「甚……甚麼蓋世神功?」貝海石料想他不願旁人知曉,當下不敢再提,說道:「是,是屬下胡說八道,幫主請勿見怪。」微微躬身,出房而去。 頃刻間群雄退盡,房中又只剩下展飛和侍劍二人。展飛身負重傷,但眾人不知幫主要如何處置他,既無幫主號令,只得任由他留在房中,無人敢扶他出去醫治。 展飛手肩折斷,痛得額頭全是冷汗,聽得眾人走遠,咬牙怒道:「你要折磨我,便趕快下手吧,姓展的求一句饒,不是好漢。」那少年奇道:「我為甚麼要折磨你?嗯,你手臂斷了,須得接起來才成。從前阿黃從山邊滾下坑去跌斷了腿,是我給它接上的。」 那少年與母親二人僻居荒山,甚麼事情都得自己動手,雖然年幼,一應種菜、打獵、煮飯、修屋都幹得井井有條。狗兒阿黃斷腿,他用木棍給綁上了,居然過不了十多天便即痊癒。他說罷便東張西望,要找根木棍來給展飛接骨。 侍劍問道:「少爺,你找甚麼?」那少年道:「我找根木棍。」侍劍突然走上兩步,跪倒在地,道:「少爺,求求你,饒了他吧。你……你騙了他妻子到手,也難怪他惱恨,他又沒傷到你。少爺,你真要殺他,那也一刀了斷便是,求求你別折磨他啦。」她想以木棍將人活活打死,可比一刀殺了痛苦得多,不由得心下不忍。 那少年道:「甚麼騙了他妻子到手?我為甚麼要殺他?你說我要殺人?人那殺得的?」見臥室中沒有木棍,便提起一張椅子,用力一扳椅腳。他此刻水火既濟,陰陽調和,神功初成,力道大得出奇,手上使力輕重卻全然沒有分寸,這一扳之下,只聽得喀的一聲響,椅腳便折斷了。那少年不知自己力大,喃喃的道:「這椅子這般不牢,坐上去豈不摔個大跤?侍劍姊姊,你跪著幹甚麼?快起來啊。」走到展飛身前,說道:「你別動!」 展飛口中雖硬,眼看他這麼一下便折斷了椅腳,又想到自己奮力一掌竟被他震斷手臂,身子立即破窗而出,此人內力實是雄渾無比,不由自主的全身顫慄,雙眼盯住了他手中的椅腳,心想:「他當然不會用椅腳來打我,啊喲,定是要將這椅腳塞入我嘴裏,從喉至胃,叫我死不去,活不得。」長樂幫中酷刑甚多,有一項刑罰正是用一根木棍撐入犯人口中,自咽喉直塞至胃,卻一時不得便死,苦楚難當,稱為「開口笑」。展飛想起了這項酷刑,只嚇得魂飛魄散,見幫主走到身前,舉起左掌,便向他猛擊過去。 那少年卻不知他意欲傷人,說道:「別動,別動!」伸手便捉住他左腕。展飛只覺半身酸麻,掙扎不得。那少年將那半截椅腳放在他斷臂之旁,向侍劍道:「侍劍姊姊,有甚麼帶子沒有?給他綁一綁!」 侍劍大奇,問道:「你真的給他接骨?」那少年笑道:「接骨便接骨了,難道還有甚麼真的假的?你瞧他痛成這麼模樣,怎麼還能鬧著玩?」侍劍將信將疑,還是去找了一根帶子來,走到兩人身旁,向那少年看了一眼,惴惴然的將帶子替展飛縛上斷臂。那少年微笑道:「好極,你綁得十分妥貼,比我綁阿黃的斷腿時好得多了。」 展飛心想:「這賊幫主兇淫毒辣,不知要想甚麼新鮮古怪的花樣來折磨我?」聽他一再提到「阿黃斷腿」,忍不住問道:「阿黃是誰?」那少年道:「阿黃是我養的狗兒,可惜不見了。」展飛大怒,厲聲道:「好漢子可殺不可辱,你要殺便殺,如何將展某當做畜生?」那少年忙道:「不,不!我只是這麼提一句,大哥別惱,我說錯了話,給你賠不是啦。」說著抱拳拱了拱手。 展飛知他內功厲害,只道他假意賠罪,實欲以內力傷人,否則這人素來倨傲無禮,跟下屬和顏悅色的說幾句話已是十分難得,豈能給人陪甚麼不是?當即側身避開了這一拱,雙目炯炯的瞪視,瞧他更有甚麼惡毒花樣。那少年道:「大哥是姓展的麼?展大哥,你請回去休息吧。我狗雜種不會說話,得罪了你,展大哥別見怪。」展飛大吃一驚,心道:「甚……甚麼……他說甚麼『我狗雜種』?那又是一句繞了彎子來罵人的新鮮話兒?」 侍劍心想:「少爺神智清楚了一會兒,轉眼又糊塗啦。」但見那少年雙目發直,皺眉思索,便向展飛使個眼色,叫他乘機快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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