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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〇


  令狐冲胸腹間正痛得死去活來,顫聲答道:「這……這位不戒大師……」

  任我行聽不戒公然口稱「魔教」,極是氣惱,只怕令狐冲說出跟這和尚大有淵源,可就不便殺他,不等令狐冲說畢,便即喝道:「將這瘋僧斃了!」八名黃衣長老齊聲應道:「遵命!」八人拳掌齊施,便向不戒攻了過去。

  不戒叫道:「你們恃人多嗎?」只說得幾個字,八名長老已然攻到。那婆婆罵道:「好不要臉!」竄入人群,和不戒和尚靠著背,舉掌迎敵。那八名長老都是日月教中第一等的人才,武功與不戒和那婆婆均在伯仲之間,以八對二,數招間便佔上風。田伯光拔出單刀,儀琳提起長劍,加入戰團。他二人武功顯是遠遜,八長老中二人分身迎敵,田伯光仗著刀快,尚能抵擋得一陣,儀琳卻被對方逼得氣都喘不過來,若不是那長老見她穿著恆山派服色,瞧在令狐冲臉上容讓幾分,早便將她殺了。

  令狐冲彎腰左手按著肚子,右手抽出長劍,叫道:「且……且慢!」搶入戰團,長劍顫動,連出八招,迫退了四名長老,轉身過來,又是八劍。這一十六招「獨孤劍法」,每一招都指向各長老的要害之處。八名長老給他逼得手忙腳亂,又不敢當真和他對敵,紛紛退了開去。令狐冲俯身蹲在地下,說道:「任……任教主,請瞧在我面上,讓……讓他們……」下面兩個「去罷」,再也說不出口。

  任我行見了這等情景,料想他體內異種真氣發作,心知女兒非此人不嫁,自己原也愛惜他的人才,自己既無兒子,便盼他將來接任神教教主之位,當下點了點頭,說道:「既是令狐掌門求情,今日便網開一面。」

  向問天身形一幌,雙手連揮,已分別點了不戒夫婦、田伯光和儀琳四人的穴道。他出手之快,實是神乎其技,那婆婆雖然身法如電,竟也逃不開他的手腳。令狐冲驚道:「向……向……」向問天笑道:「你放心,聖教主已說過網開一面。」轉頭叫道:「來八個人!」便有八名青衫教徒越眾而出,躬身道:「謹奉向左使吩咐!」向問天道:「四個男的,四個女的。」當下四名男教徒退下,四名女教徒走上前來。

  向問天道:「這四人出言無狀,本應殺卻。聖教主寬大為懷,瞧著令狐掌門臉面,不予處分。將他們背到峰下,解穴釋放。」八人恭身答應。向問天低聲囑咐:「是令狐掌門的朋友,不得無禮。」那八人應道:「是!」背負著四人,下峰去了。

  令狐冲和盈盈見不戒等四人逃過了殺身之厄,都舒了口長氣。令狐冲顫聲道:「多……多謝!」蹲在地下,再也站不起來。他適才連攻一十六招,雖將八名長老逼開,但這八名長老個個武功精湛,他這劍招又不能傷到他們,使這一十六招雖只瞬息間事,卻也已大耗精力,胸腹間疼痛更是厲害。

  向問天暗暗擔心,臉上卻不動聲息,笑道:「令狐兄弟,有點不舒服麼?」他和令狐冲當年力鬥群雄,義結金蘭,雖然相聚日少,但這份交情卻是生死不渝。他攜住令狐冲的手,扶他到椅上坐下,暗輸真氣,助他抗禦體內真氣的劇變。

  令狐冲心想自己身有「吸星大法」,向問天如此做法,無異讓自己吸取他的功力,忙用力掙脫他手,說道:「向大哥,不可!我……我已經好了。」

  任我行說道:「五嶽劍派之中,只有恆山一派前來赴會。其餘四派師徒,竟膽敢不上峰來,咱們可不能客氣了。」

  ***

  便在此時,上官雲快步奔上峰來,走到仙人掌前,躬身說道:「啟稟聖教主:在思過崖山洞之中,發現數百具屍首。嵩山派掌門人左冷禪便在其內,尚有嵩山、衡山、泰山諸派好手,不計其數,似是自相殘殺而死。」任我行「哦」的一聲,道:「衡山派掌門人莫大那裏去了?」上官雲道:「屬下仔細檢視,屍首中並無莫大在內,華山各處也沒發見他蹤跡。」

  令狐冲和盈盈又感欣慰,又是詫異,兩人對望了一眼,均想:「莫大先生行事神出鬼沒,居然能夠脫險,猜想他當時多半是躺在屍首堆中裝假死,直到風平浪靜,這才離去。」

  只聽上官雲又道:「泰山派的玉磬子、玉音子等都死在一起。」任我行大是不快,說道:「這……這從何說起?」上官雲又道:「在那山洞之外,又有一具屍首。」任我行忙問:「是誰?」上官雲道:「屬下檢視之後,確知是華山派掌門,也就是新近奪得五嶽派掌門之位的君子劍岳不群岳先生。」他知道令狐冲將來在本教必將執掌重權,而岳不群是他受業師父,因此言語中就客氣了些。

  任我行聽得岳不群也已死了,不由得茫然若失,問道:「是……是誰殺死他的?」上官雲道:「屬下在思過崖山洞中檢視之時,聽得後洞口有爭鬥之聲,出去一看,見是一群華山派門人和泰山派的道人在劇烈格鬥,都說對方害死了本派師父。雙方打得很是厲害,死傷不少。現下已均拿在峰下,聽由聖教主發落。」

  任我行沉吟道:「岳不群是給泰山派殺死的?泰山派中那有如此好手?」

  恆山派中儀清朗聲道:「不!岳不群是我恆山派中一位師妹殺死的。」任我行道:「是誰?」儀清道:「便是剛才下峰去的儀琳小師妹。岳不群害死我派掌門師父和定逸師叔,本派上下,無不恨之切骨。今日菩薩保祐,掌門師父和定逸師叔有靈,借著本派一個武功低微的小師妹之手,誅此元兇巨惡。」

  任我行道:「嗯,原來如此!那也算得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了。」語氣之中,顯得十分意興蕭索。

  向問天和眾長老等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感甚是沒趣。此番日月教大舉前來華山,事先布置周詳異常,不但全教好手盡出,更召集了屬下各幫、各寨、各洞、各島群豪,準擬一舉而將五嶽劍派盡數收服。五派如不肯降服,便即聚而殲之。從此任我行和日月神教威震天下。再挑了少林、武當兩派,正教中更無一派能與抗手,千秋萬載,一統江湖的基業,便於今日在華山朝陽峰上轟轟烈烈的奠下了。不料左冷禪、岳不群以及泰山派中的幾名前輩盡皆自相殘殺而死,莫大先生不知去向,四派的後輩弟子也沒剩下多少。任我行殫精竭慮的一番巧妙策劃,竟然盡皆落空。

  任我行越想越怒,大聲道:「將五嶽劍派那些還沒死光的狗崽子,都給我押上峰來。」上官雲應道:「是!」轉身下去傳令。

  令狐冲體內的異種真氣鬧了一陣,漸漸靜了下來,聽得任我行說「五嶽劍派那些還沒死光的狗崽子」,雖然他用意並不是在罵自己,但恆山派畢竟也在五嶽劍派之列,心下老大沒趣。

  過了一會,只聽得吆喝之聲,日月教的兩名長老率領教眾,押著嵩山、泰山、衡山、華山四派的三十三名弟子,來到峰上。華山派弟子本來不多,嵩山、泰山、衡山三派這次來到華山的好手十九都已戰死。這三十三名弟子不但都是無名之輩,而且個個身上帶傷,若非日月教教眾扶持,根本就無法上峰。

  任我行一見大怒,不等各人走近,喝道:「要這些狗崽子幹甚麼?帶了下去,都帶了下去!」那兩名長老應道:「謹遵聖教主令旨。」將三十三名受傷的四派弟子帶下峰去。

  任我行空口咒罵了幾句,突然哈哈長笑,說道:「這五嶽劍派叫做天作孽,不可活,不勞咱們動手,他們窩裏反自相殘殺,從此江湖之上,再也沒他們的字號了。」

  向問天和十長老一齊躬身說道:「這是聖教主洪福齊天,跳樑小醜,自行殞滅。」

  向問天又道:「五嶽劍派之中,恆山派卻是一枝獨秀,矯矯不群,那都是令狐掌門領導有方之故。今後恆山派和咱們神教同氣連枝,共亨榮華。恭喜聖教主得了一位少年英俠之中舉世無雙的人才,作為臂助。」

  任我行道:「正是,向左使說得好。令狐小兄弟,從今日起,你這恆山一派可以散了。門下的眾位師太和女弟子們,願意到我們黑木崖去,固是歡迎得緊,否則仍留恆山,那也不妨。這恆山下院,算是你副教主的一支親兵罷,哈哈,哈哈!」仰天長笑,聲震山谷。

  ***

  眾人聽到「副教主」三字,都是一呆,隨即歡聲雷動,四面八方都叫了起來:「令狐大俠出任我教副教主,真是好極了!」「恭喜聖教主得個好幫手!」「恭喜聖教主,恭喜副教主!」「聖教主萬歲,副教主九千歲!」諸教眾眼見令狐冲既將做教主的女婿,又當上了副教主,他日教主之位自然非他莫屬,知他為人隨和,日後各人多半不必再像目前這般日夕惴惴,唯恐大禍臨頭。其餘江湖豪士有一大半曾隨令狐冲攻打少林寺,和他同過患難,又或受過盈盈的賜藥之恩,歡呼擁戴之意,都是發自衷誠。

  向問天笑道:「恭喜副教主,咱們先喝一次歡迎你加盟的喜酒,跟著便喝你跟大小姐成親的喜酒。這叫做好事成雙,喜上加喜。」

  令狐冲心中卻是一片迷惘,只知此事萬萬不可,卻不知如何推辭才是;又想自己倘若力辭不就,與盈盈結縭之望便此絕了,任我行一怒之下,自己便有殺身之禍。自己死不足惜,但恆山全派弟子,只怕一個個都會喪身於此。該當立即推辭,還是暫且答應下來,讓恆山眾弟子脫了險再說?他緩緩轉過頭去,向恆山派眾弟子瞧去,只見有的臉現怒色,有的垂頭喪氣,有的大是惶惑,不知如何是好。

  只聽得上官雲朗聲道:「咱們以聖教主為首、副教主為副,挑少林,克武當,崑崙、峨嵋不攻自下,再要滅了丐幫,也不過舉手之勞。聖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副教主壽比南山,福澤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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