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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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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一定神,見他穿的是一件翠綠衫子,袍角和衣袖上都繡了深黃色的花朵,金線滾邊,腰中繫著一條金帶,走動時閃閃生光,果然是十分的華麗燦爛,心想:「林師弟本來十分樸素,一做新郎,登時大不相同了。那也難怪,少年得意,娶得這樣的媳婦,自是興高采烈,要盡情的打扮一番。」 昨晚在封禪台側,林平之空手襲擊余滄海,正是這麼一副模樣,此時青城派豈容他故技重施?余滄海一聲呼喝,便有四名弟子挺劍直上,兩把劍分刺他左胸右胸,兩把劍分自左右橫掃,斬其雙腿。 桃谷六仙看得心驚,忍不住呼叫。三個人叫道:「小子,小心!」另外三個叫道:「小心,小子!」 林平之右手伸出,在兩名青城弟子手腕上迅速無比的一按,跟著手臂回轉,在斬他下盤的兩名青城弟子手肘上一推,只聽得四聲慘呼,兩人倒了下來。這兩人本以長劍刺他胸膛,但給他在手腕上一按,長劍迴轉,竟插入了自己小腹。林平之叫道:「辟邪劍法,第二招和第三招!看清楚了罷?」轉身上鞍,縱馬而去。 青城人眾驚得呆了,竟沒上前追趕。看另外兩名弟子時,只見一人的長劍自下而上的刺入了對方胸膛,另一人也是如此。這二人均已氣絕,但右手仍然緊握劍柄,是以二人相互連住,仍直立不倒。 林平之這麼一按一推,令狐冲看得分明,又是驚駭,又是佩服,心道:「高明之極,這確是劍法,不是擒拿。只不過他手中沒有持劍而已。」 月光映照之下,余滄海矮矮的人形站在四具屍體之旁,呆呆出神。青城群弟子圍在他的身周,離得遠遠地,誰都不敢說話。 隔了良久,令狐冲從車中望出去,見余滄海仍是站立不動,他的影子卻漸漸拉得長了,這情景說不盡的詭異。有些青城弟子已走了開去,有些坐了下來,余滄海仍是僵了一般。令狐冲心中突然生起一陣憐憫之意,這青城派的一代宗匠給人制得一籌莫展,束手待斃,不自禁的代他難過。 睡意漸濃,便合上了眼,睡夢中忽覺騾車馳動,跟著聽得吆喝之聲,原來已然天明,眾人啟行上道。他從車帷邊望出去,筆直的大道上,青城派師徒有的乘馬,有的步行,瞧著他們零零落落的背影,只覺說不出的淒涼,便如是一群待宰的牛羊,自行走入屠場一般。他想:「這群人都知林平之定會再來,也都知道決計無法與之相抗,倘若分散逃走,青城一派就此毀了。難道林平之找上青城山去,松風觀中竟然無人出來應接?」 中午時分,到了一處大鎮甸上,青城人眾在酒樓中吃喝,恆山派群徒便在對面的飯館打尖。隔街望見青城師徒大塊肉大碗酒的大吃大喝,群尼都是默不作聲。各人知道,這些人命在旦夕,多吃得一頓便是一頓。 *** 行到未牌時分,來到一條江邊,只聽得馬蹄聲響,林平之夫婦又縱馬馳來。儀和一聲口哨,恆山人眾都停了下來。 其時紅日當空,兩騎馬沿江奔至。馳到近處,岳靈珊先勒定了馬,林平之繼續前行。余滄海一揮手,眾弟子一齊轉身,沿江南奔。林平之哈哈大笑,叫道:「余矮子,你逃到那裏去?」縱馬衝來。 余滄海猛地回身一劍,劍光如虹,向林平之臉上刺去。這一劍勢道竟如此厲害,林平之似乎吃了一驚,急忙拔劍擋架。青城群弟子紛紛圍上。余滄海一劍緊似一劍,忽而竄高,忽而伏低,這個六十左右的老者,此刻矯健猶勝少年,手上劍招全採攻勢。八名青城弟子長劍揮舞,圍繞在林平之馬前馬後,卻不向馬匹身上砍斬。 令狐冲看得幾招,便明白了余滄海的用意。林平之劍法的長處,在於變化莫測,迅若雷電,他騎在馬上,這長處便大大打了個折扣,如要驟然進攻,只能身子前探,胯下的坐騎可不能像他一般趨退若神,令人無法捉摸。八名青城弟子結成劍網,圍在馬匹周圍,旨在迫得林平之不能下馬。令狐冲心想:「青城掌門果非凡庸之輩,這法子極是厲害。」 林平之劍法變幻,甚是奇妙,但既身在馬上,余滄海便儘自抵敵得住,令狐冲又看了數招,目光便射向遠處的岳靈珊,突然間全身一震,大吃一驚。 只見六名青城弟子已圍住了她,將她慢慢擠向江邊。跟著她所乘馬匹肚腹中劍,長聲悲嘶,跳將起來,將她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岳靈珊身子一側,架開削來的兩劍,站起身來。六名青城弟子奮力進攻,猶如拚命一般,令狐冲認得有侯人英和洪人雄兩人在內。侯人英左手使劍,仍極悍勇。岳靈珊雖學過思過崖後洞石壁上所刻的五派劍法,青城派劍法卻沒學過。石壁上的劍招對她而言,都是太過高明,她其實並未真正學會,只是經父親指點後,略得形似而已。在封禪台側以泰山劍法對付泰山派好手,以衡山劍法對付衡山派掌門,令對方大吃一驚,頗具先聲奪人的鎮懾之勢,但以之對付青城弟子,卻無此效。 令狐冲只看得數招,便知岳靈珊無法抵擋,正焦急間,忽聽得「啊」的一聲長叫,一名青城弟子的左臂被岳靈珊以一招衡山劍法的巧招削斷。令狐冲心中一喜,只盼這六名弟子就此嚇退,豈知其餘五人固沒退開半步,連那斷了左臂之人,也如發狂般撲上。岳靈珊見他全身浴血,神色可怖,嚇得連退數步,一腳踏空,摔在江邊的碎石灘上。 令狐冲驚呼一聲,叫道:「不要臉,不要臉!」忽聽盈盈說道:「那日咱們對付東方不敗,也就是這個打法。」不知在甚麼時候,她已到了身邊。令狐冲心想不錯,那日黑木崖之戰,己方四人已然敗定,幸虧盈盈轉而進攻楊蓮亭,分散了東方不敗的心神,才致他死命。此刻余滄海所使的正便是這個計策,他們如何擊斃東方不敗,余滄海自然不知,只是情急智生,想出來的法子竟然不謀而合。料想林平之見到愛妻遇險,定然分心,自當回身去救,不料他全力和余滄海相鬥,竟然全不理會妻子身處奇險。 岳靈珊摔倒後便即躍起,長劍急舞。六名青城弟子知道青城一派的存亡,自己的生死,決於是否能在這一役中殺了對手,都不顧性命的進逼。那斷臂之人已拋去長劍,著地打滾,右臂向岳靈珊小腿攬去。岳靈珊大驚,叫道:「平弟,平弟,快來助我!」 林平之朗聲道:「余矮子要瞧辟邪劍法,讓他瞧個明白,死了也好眼閉!」奇招迭出,只壓得余滄海透不過氣來。他辟邪劍法的招式,余滄海早已詳加鑽研,盡數瞭然於胸,可是這些並無多大奇處的招式之中,突然間會多了若干奇妙之極的變化,更以猶如雷轟電閃般的手法使出,只逼得余滄海怒吼連連,越來越是狼狽。余滄海知道對手內力遠不如己,不住以劍刃擊向林平之的長劍,只盼將之震落脫手,但始終碰它不著。 令狐冲大怒,喝道:「你……你……你……」他本來還道林平之給余滄海纏住了,分不出手來相救妻子,聽他這麼說,竟是沒將岳靈珊的安危放在心上,所重視的只是要將余滄海戲弄個夠。這時陽光猛烈,遠遠望見林平之嘴角微斜,臉上露出又是興奮又是痛恨的神色,想見他心中充滿了復仇的快意。若說像貓兒捉到了老鼠,要先殘酷折磨,再行咬死,貓兒對老鼠卻決無這般痛恨和惡毒。 岳靈珊又叫:「平弟,平弟,快來!」聲嘶力竭,已然緊急萬狀。林平之道:「這就來啦,你再支持一會兒,我得把辟邪劍法使全了,好讓他看個明白。余矮子跟我們原沒怨仇,一切都是為了這『辟邪劍法』,總得讓他把這套劍法有頭有尾的看個分明,你說是不是?」他慢條斯理的說話,顯然不是說給妻子聽,而是在對余滄海說,還怕對方不明白,又加了一句:「余矮子,你說是不是?」他身法美妙,一劍一指,極盡優雅,神態之中,竟大有華山派女弟子所學「玉女劍十九式」的風姿,只是帶著三分陰森森的邪氣。 令狐冲原想觀看他辟邪劍法的招式,此刻他向余滄海展示全豹,正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但他掛念岳靈珊的安危,就算料定日後林平之定會以這路劍招來殺他,也決無餘裕去細看一招,耳聽得岳靈珊連聲急叫,再也忍耐不住,叫道:「儀和師姊,儀清師姊,你們快去救岳姑娘。她……她抵擋不住了。」 儀和道:「我們說過兩不相助,只怕不便出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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