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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〇


  左冷禪道:「閣下來到少林,戕害良善,今日再想全身而退,可太把我們這些人不放在眼裏了。你說我們倚多為勝也好,不講武林規矩也好。你殺了我嵩山派門下弟子,眼放著左冷禪在此,今日要領教閣下高招。」

  任我行向方證道:「方丈大師,這裏是少林寺呢,還是嵩山派的下院?」方證道:「施主明知故問了,這裏自然是少林寺。」任我行道:「然則此間事物,是少林方丈作主,還是嵩山派掌門作主?」方證道:「雖是老衲作主,但眾位朋友若有高見,老衲自當聽從。」

  任我行仰天打了個哈哈,說道:「不錯,果然是高見,明知單打獨鬥是輸定了的,便要群毆爛打。姓左的,你今日攔得住任我行,姓任的不用你動手,在你面前橫劍自刎。」

  左冷禪冷冷的道:「我們這裏十個人,攔你或許攔不住,要殺你女兒,卻也不難。」

  方證道:「阿彌陀佛,殺人可使不得。」

  令狐冲心中怦怦亂跳,知道左冷禪所言確是實情,下面十人中,雖不知餘下三人是誰,但料想也必與方證、冲虛等身份相若,不是一派掌門,便是絕頂高手。任我行武功再強,最多不過全身而退。向問天是否能夠保命脫困,已是難言,盈盈是更加沒指望了。

  任我行道:「那妙得很啊。左大掌門有個兒子,聽說武功差勁,殺起來挺容易。岳君子有個女兒。余觀主好像有幾個愛妾,還有三個小兒子。天門道長沒兒子女兒,心愛徒弟卻不少。莫大先生有老父、老母在堂。崑崙派乾坤一劍震山子有個一脈單傳的孫子。還有這位丐幫的解大幫主呢,向左使,解幫主世上有甚麼捨不得的人啊?」

  令狐冲心道:「原來莫大師伯也到了。任先生其實不用方證大師引見,於對方十人不但均早知形貌,而且他們的身世眷屬也都已查得清清楚楚。」

  向問天道:「聽說丐幫中的青蓮使者、白蓮使者兩位,雖然不姓解,卻都是解幫主的私生兒子。」任我行道:「你沒弄錯罷?咱們可別錯殺了好人?」向問天道:「錯不了,屬下已查問清楚。」任我行點頭道:「就算殺錯了,那也沒有法子,咱們殺他丐幫中三四十人,總有幾個殺對了的。」向問天道:「教主高見!」

  他一提到各人的眷屬,左冷禪、解幫主等無不凜然,情知此人言下無虛,眾人攔他是攔不住的,若是殺了他的女兒,他必以毒辣手段相報,自己至親至愛之人,只怕個個難逃他的毒手,思之不寒而慄。一時殿中鴉雀無聲,人人臉上變色。

  隔了半晌,方證說道:「冤冤相報,無有已時。任施主,我們決計不傷任大小姐,卻要屈三位大駕,在少室山留居十年。」

  任我行道:「不行,我殺性已動,忍不住要將左大掌門的兒子、余觀主那幾個愛妾和兒子一併殺了。岳先生的令愛,更加不容她活在世上。」

  令狐冲大驚,不知這個喜怒難測的大魔頭只不過危言聳聽,還是真的要大開殺戒。

  冲虛道人說道:「任先生,咱們來打個賭,你瞧如何?」

  任我行道:「老夫賭運不佳,打賭沒有把握,殺人卻有把握。殺高手沒有把握,殺高手的父母子女、大老婆小老婆卻挺有把握。」冲虛道人道:「那些人沒甚麼武功,殺之不算英雄。」任我行道:「雖然不算英雄,卻可教我的對頭一輩子傷心,老夫就開心得很了。」冲虛道人道:「你自己沒了女兒,也沒甚麼開心。沒有女兒,連女婿也沒有了。你女婿不免去做人家的女婿,你也不見得有甚麼光彩。」任我行道:「沒有法子,沒有法子。我只好將他們一古腦兒都殺了,誰教我女婿對不住我女兒呢?」

  冲虛道人道:「這樣罷,我們不倚多為勝,你也不可胡亂殺人。大家公公平平,以武功決勝敗。你們三位,和我們之中的三個人比鬥三場,三戰兩勝。」

  方證忙道:「是極,冲虛道兄高見大是不凡。點到為止,不傷人命。」

  任我行道:「我們三人倘若敗了,便須在少室山上留居十年,不得下山,是也不是?」

  冲虛道人道:「正是。要是三位勝了兩場,我們自然服輸,任由三位下山,這八名弟子也只好算是白死了。」

  任我行道:「我心中對你牛鼻子有一半佩服,覺得你所說的話,也有一半道理。那你們這一方是那三位出場?由我挑選成不成?」

  左冷禪道:「方丈大師是主,他是非下場不可的。老夫的武功擱下了十幾年,也想試上一試。至於第三場嗎?這場賭賽既是冲虛道長的主意,他終不成袖手旁觀,出個難題讓人家頂缸?只好讓他的太極劍法露上一露了。」他們這邊十人之中,雖然個個不是庸手,畢竟以方證大師、冲虛道人和他自己三人武功最高。他一口氣便舉了這三人出來,可說已立於不敗之地。盈盈不過十八九歲年紀,武功再高,修為也必有限,不論和那一位掌門相鬥,注定是要輸的。

  岳不群等一齊稱是。方證大師、冲虛道人、左冷禪三人是正教中的三大高手,任誰一人的武功都不見得會在任我行之下,比之向問天只怕尚可稍勝半籌,三戰兩勝,贏面佔了七八成,甚至三戰三勝,也是五五之數。各人所擔心的,只是怕擒不住任我行,給他逃下山去,以陰險毒辣手段戕害各人的家人弟子,只要是正大光明決戰,那就無所畏懼了。

  任我行道:「三戰兩勝,這個不妥,咱們只比一場。你們挑一位出來,我們這裏也挑一人,乾乾脆脆只打一場了事。」

  左冷禪道:「任兄,今日你們勢孤力單,處在下風。別說我們這裏十個人,已比你方多了三倍有餘,方丈大師一個號令出去,單是少林派一等一的高手,便有二三十位,其餘各派好手還不計在內。」任我行道:「因此你們要倚多為勝。」左冷禪道:「不錯,正是要倚多為勝。」任我行道:「不要臉之至。」左冷禪道:「無故殺人,才不要臉。」

  任我行道:「殺人一定要有理由?左大掌門,你吃葷還是吃素?」左冷禪哼了一聲道:「在下殺人也殺,幹麼吃素?」任我行道:「你每殺一人,死者都是罪有應得的了?」左冷禪道:「這個自然。」任我行道:「你吃牛吃羊,牛羊又有甚麼罪?」

  方證大師道:「阿彌陀佛,任施主這句話,大有菩薩心腸。」左冷禪道:「方證大師別上他的當。他將咱們這八個無辜喪命的弟子比作了牛羊。」任我行道:「蟲蟻牛羊,仙佛凡人,都是眾生。」方證又道:「是,是。阿彌陀佛!」

  左冷禪道:「任兄,你一意遷延時刻,今日是不敢一戰的了?」

  任我行突然一聲長嘯,只震得屋瓦俱響,供桌上的十二支蠟燭一齊暗了下來,待他嘯聲止歇,燭光這才重明。眾人聽了他這一嘯聲,都是心頭怦怦而跳,臉上變色。

  任我行道:「好,姓左的,咱們就比劃比劃。」左冷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三戰兩勝,你們之中若有三個人輸了兩個,三人便都得在少室山停留十年。」

  任我行道:「也罷!三戰兩勝,我們這一夥人中,若有三個人輸了兩個,我們三人便在少室山上停留十年。」

  正教中人聽他受了左冷禪之激,居然答允下來,無不欣然色喜。

  任我行道:「我就跟你再打一場,向左使鬥余矮子,我女兒女的鬥女的,便向寧女俠請教。」左冷禪道:「不行。我們這邊由那三人出場,由我們自己來推舉,豈能由你指定。」任我行道:「一定要自己來選,不能由對方指定?」

  左冷禪道:「正是。少林、武當兩大掌門,再加上區區在下。」任我行道:「憑你的聲望、地位和武功,又怎能和少林、武當兩大掌門相提並論?」左冷禪哼了一聲,說道:「在下自不敢和少林、武當兩大掌門相提並論,卻勉強可跟閣下鬥鬥。」

  任我行哈哈大笑,說道:「方證大師,在下向你討教少林神拳,配得上嗎?」

  方證道:「阿彌陀佛,老衲功夫荒疏已久,不是施主對手。只是老衲亟盼屈留大駕,只好拿幾根老骨頭來挨挨施主的拳腳。」

  左冷禪見他竟向方證大師挑戰,固是擺明了輕視自己,心下卻是一喜,暗想:「我本來擔心你跟我鬥,讓向問天跟冲虛鬥,卻叫你女兒去鬥方證。冲虛道人若有疏虞,我又輸了給你,那就糟了。」當下不再多言,向旁退開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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