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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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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低聲道:「不錯。」 令狐冲聽方證大師親口說及當日盈盈背負自己上山求救的情景,心下好生感激,此事雖然早已聽人說過,但從方證大師口中說出,而盈盈又直承其事,比之聞諸旁人之口,又自不同,不由得眼眶濕潤。 余滄海冷笑道:「倒是有情有意得緊。只可惜這令狐冲品行太差,當年在衡陽城中嫖妓宿娼,貧道親眼所見,卻是辜負任大小姐一番恩情了。」向問天笑問:「是余觀主在妓院中親眼目睹,並未看錯?」余滄海道:「當然,怎會看錯?」向問天低聲道:「余觀主,原來你常逛窯子,倒是在下的同道。你在那妓院裏的相好是誰?相貌可不錯罷?」 余滄海大怒,喝道:「放屁,放屁!」向問天道:「好臭,好臭!」 方證道:「任先生,你們三位便在少室山上隱居,大家化敵為友。只須你們三位不下少室山一步,老衲擔保無人敢來向三位招惹是非。從此樂享清淨,豈不是皆大歡喜?」 令狐冲聽方證大師說得十分誠摯,心想:「這位佛門高僧不通世務,當真迂得厲害。這三人殺人不眨眼,你想說得他們自願給拘禁在少室山上,可真異想天開之至了。」 任我行微笑道:「方丈的美意,想得面面俱到,在下原該遵命才是。」方證喜道:「那麼施主是願意留在少室山了?」任我行道:「不錯。」方證喜道:「老衲這就設齋款待,自今而後,三位是少林寺的嘉賓。」任我行道:「只不過我們最多只能留上三個時辰,再多就不行了。」方證大為失望,說道:「三個時辰?那有甚麼用?」任我行笑道:「在下本來也想多留數日,與諸位朋友盤桓,只不過在下的名字取得不好,這叫做無可如何。」 方證茫然道:「老衲這可不明白了。為甚麼與施主的大號有關?」 任我行道:「在下姓得不好,名字也取得不好。我既姓了個『任』,又叫作『我行』。早知如此,當年叫作『你行』,那就方便得多了。現下已叫作『我行』,只好任著我自己性子,喜歡走到那裏,就走到那裏。」 方證怫然道:「原來任先生是消遣老衲來著。」 任我行道:「不敢,不敢。老夫於當世高人之中,心中佩服的沒有幾個,數來數去只有三個半,大和尚算得是一位。還有三個半,是老夫不佩服的。」 他這幾句話說得甚是誠懇,絕無譏嘲之意。方證道:「阿彌陀佛,老衲可不敢當。」 令狐冲聽他說於當世高人之中,佩服三個半,不佩服三個半,甚是好奇,亟盼知道他所指的,除了方證之外更有何人。 只聽一個聲音洪亮之人問道:「任先生,你還佩服那幾位?」適才方證只替任我行等引見到岳不群夫婦,雙方便即爭辯不休,餘人一直不及引見。令狐冲聽下面呼吸之聲,方證等一行共有十人,除了方證大師、師父、師娘、冲虛道長、左冷禪、天門道長、余滄海,此外尚有三人。這聲音洪亮之人,便不知是誰。 任我行笑道:「抱歉得很,閣下不在其內。」那人道:「在下如何敢與方證大師比肩?自然是任先生所不佩服了。」任我行道:「我不佩服的三個半人之中,你也不在其內。你再練三十年功夫,或許會讓我不佩服一下。」那人嘿然不語。 令狐冲心道:「原來要叫你不佩服,卻也不易。」 方證道:「任先生所言,倒是頗為新穎。」任我行道:「大和尚,你想不想知道我佩服的是誰,不佩服的又是誰?」方證道:「正要恭聆施主的高論。」任我行道:「大和尚,你精研易筋經,內功已臻化境,但心地慈祥,為人謙退,不像老夫這樣囂張,那是我向來佩服的。」方證道:「不敢當。」 任我行道:「不過在我所佩服的人中,大和尚的排名還不是第一。我所佩服的當世第一位武林人物,是篡了我日月神教教主之位的東方不敗。」 眾人都是「啊」一聲,顯然大出意料之外。令狐冲幸而將這個「啊」字忍住了,心想他為東方不敗所算,被囚多年,定然恨之入骨,那知竟然心中對之不勝佩服。 任我行道:「老夫武功既高,心思又是機敏無比,只道普天下已無抗手,不料竟會著了東方不敗的道兒,險些葬身湖底,永世不得翻身。東方不敗如此厲害的人物,老夫對他敢不佩服?」方證道:「那也說得是。」 任我行道:「第三位我所佩服的,乃是當今華山派的絕頂高手。」令狐冲又大出意料之外,他適才言語之中,對岳不群不留半分情面,那知他內心竟會對之頗為佩服。 岳夫人道:「你不用說這等反語,譏刺於人。」 任我行笑道:「哈哈,岳夫人,你還道我說的是尊夫麼?他……他可差得遠了。我所佩服的,乃是劍術通神的風清揚風老先生。風老先生劍術比我高明得多,非老夫所及,我是衷心佩服,並無虛假。」 方證道:「岳先生,難道風老先生還在人世麼?」 岳不群道:「風師叔於數十年前便已……便已歸隱,與本門始終不通消息。他老人家倘若尚在人世,那可真是本門的大幸。」 任我行冷笑道:「風老先生是劍宗,你是氣宗。華山派劍氣二宗勢不兩立。他老人家仍在人世,於你何幸之有?」 岳不群給他這幾句搶白,默然不語。 令狐冲早就猜到風清揚是本派劍宗中的人物,此刻聽任我行一說,師父並不否認,那麼此事自是確然無疑。 任我行笑道:「你放心。風老先生是世外高人,你還道他希罕你這華山派掌門,會來搶你的寶座麼?」岳不群道:「在下才德庸駑,若得風師叔耳提面命,真是天大的喜事。任先生,你可能指點一條明路,讓在下去拜見風師叔,華山門下,盡感大德。」說得甚是懇切。任我行道:「第一,我不知風老先生在那裏。第二,就算知道,也決不跟你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真小人容易對付,偽君子可叫人頭痛得很。」岳不群不再說話。 令狐冲心道:「我師父是彬彬君子,自不會跟任先生惡言相向。」 任我行側身過來,對著武當派掌門冲虛道長道:「老夫第四個佩服的,是牛鼻子老道。你武當派太極劍頗有獨到之妙,你老道卻潔身自愛,不去多管江湖上的閒事。只不過你不會教徒弟,武當門下沒甚麼傑出人材,等你牛鼻子鶴駕西歸,太極劍法的絕藝只怕要失傳。再說,你的太極劍法雖高,未必勝得過老夫,因此我只佩服你一半,算是半個。」 冲虛道人笑道:「能得任先生佩服一半,貧道已是臉上貼金,多謝了!」 任我行道:「不用客氣。」轉頭向左冷禪道:「左大掌門,你倒不必臉上含笑,肚裏生氣,你雖不屬我佩服之列,但在我不佩服的三個半高人之中,閣下卻居其首。」左冷禪笑道:「在下受寵若驚。」任我行道:「你武功了得,心計也深,很合老夫的脾胃。你想合併五嶽劍派,要與少林、武當鼎足而三,才高志大,也算了不起。可是你鬼鬼祟祟,安排下種種陰謀詭計,不是英雄豪傑的行逕,可教人十分的不佩服。」 左冷禪道:「在下所不佩服的當世三個半高人之中,閣下卻只算得半個。」 任我行道:「拾人牙慧,全無創見,因此你就不令人佩服了。你所學嵩山派武功雖精,卻全是前人所傳。依你的才具,只怕這些年中,也不見得有甚麼新招創出來。」 左冷禪哼了一聲,冷笑道:「閣下東拉西扯,是在拖延時辰呢,還是在等救兵?」 任我行冷笑道:「你說這話,是想倚多為勝,圍攻我們三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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