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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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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任我行續道:「這個年輕人有情有義,聽說我這個寶貝女兒給囚在少林寺中,便率領了數千位英雄豪傑,來到少林寺迎妻。只是一轉眼間卻不知了去向,我做泰山的心下焦急之極,因此上要向你打聽打聽。」 岳不群仰天哈哈一笑,說道:「任先生神通廣大,怎地連自己的好女婿也弄得不見了?任先生所說的少年,便是敝派棄徒令狐冲這小賊麼?」 任我行笑道:「明明是珠玉,你卻當是瓦礫。老弟的眼光,可也當真差勁得很了。我說的這少年,正是令狐冲。哈哈,你罵他是小賊,不是罵我為老賊麼?」 岳不群正色道:「這小賊行止不端,貪戀女色,為了一個女子,竟然鼓動江湖上一批旁門左道,狐群狗黨,來到天下武學之源的少林寺大肆搗亂,若不是嵩山左師兄安排巧計,這千年古剎倘若給他們燒成了白地,豈不是萬死莫贖的大罪?這小賊昔年曾在華山派門下,在下有失教誨,思之汗顏無地。」 向問天接口道:「岳先生此言差矣!令狐兄弟來到少林,只是迎接任姑娘,決無妄施搗亂之心。你且瞧瞧,這許多朋友們在少林寺中一日一夜,可曾損毀了一草一木?連白米也沒吃一粒,清水也沒喝一口。」 忽然有人說道:「這些豬朋狗友們一來,少林寺中反而多了些東西。」 令狐冲聽這人聲音尖銳,辨出是青城派掌門余滄海,心道:「這人也來了。」 向問天道:「請問余觀主,少林寺多了些甚麼?」 余滄海道:「牛矢馬溺,遍地黃白之物。」當下便有幾個人笑了起來。 令狐冲心下微感歉仄:「我只約束眾兄弟不可損壞物事,卻沒想到叮囑他們不得隨地便溺。這些粗人拉開褲子便撒,可污穢了這清淨佛地。」 方證大師道:「令狐公子率領眾人來到少林,老衲終日憂心忡忡,唯恐眼前出現火光燭天的慘狀。但眾位朋友於少林物事不損毫末,定是令狐公子菩薩心腸,極力約束所致,合寺上下,無不感激。日後見到令狐公子,自當親謝。余觀主戲謔之言,向先生不必介意。」 向問天讚道:「究竟人家是有道高僧,氣度胸襟,何等不凡?與甚麼偽君子、甚麼真小人,那是全然不同了。」 方證又道:「老衲卻有一事不明,恆山派的兩位師太,何以竟會在敝寺圓寂?」 盈盈「啊」的一聲尖叫,顫聲道:「甚……甚麼?定閒、定逸兩……兩位師太死了?」 方證道:「正是。她兩位的遺體在寺中發見,推想她兩位圓寂之時,正是眾位江湖朋友進入敝寺的時刻。難道令狐公子未及約束屬下,以致兩位師太眾寡不敵,命喪於斯麼?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跟著一聲長嘆。 盈盈道:「這……這可真奇了。那日小女子在貴寺後殿與兩位師太相見,蒙方丈大師慈悲,說道瞧在兩位師太面上,放小女子離寺……」 令狐冲心下又是感激,又是難過:「兩位師太向方丈求情,原來方丈果真是放了盈盈出去,她二位卻在這裏送了性命。那是為了我和盈盈而死。到底害死她們的兇手是誰?我非為她們報仇不可。」 只聽盈盈道:「這些日子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為了想救小女子脫身,前來少林寺滋擾,給少林派擒住了一百多人。方丈大師慈悲為懷,說道要向他們說十天法,盼望能消解他們的戾氣,然後盡數釋放。但小女子被禁已久,可以先行離去。」 令狐冲心道:「這位方證大師當真是個大大的好人,只不過未免有些迂腐。盈盈手下那些江湖豪客,又怎能聽你說十天法,便即化除了戾氣?」 只聽盈盈續道:「小女子感激無已,拜謝了方丈大師後,隨同兩位師太離開少室山,第三日上,便聽說令狐……令狐公子率領江湖上朋友,到少林寺來迎接小女子。定閒師太言道:須得兼程前往,截住眾人,以免驚擾了少林寺的眾位高僧。這天晚上,我們又遇上了一位江湖朋友,他說眾人從四面八方分道而來,定十二月十五聚集少林。兩位師太便即計議,說道江湖豪士龍蛇混雜,而且來自四方,未必都聽令狐公子的號令。當下定閒師太吩咐小女子趕著去和他……和令狐公子相見,請眾人立即散去。兩位師太則重上少林,要在方丈大師座下效一臂之力,維護佛門福地的清淨。」 她娓娓說來,聲音清脆,吐屬優雅,說到兩位師太時,帶著幾分傷感之意,說到「令狐公子」之時,卻又掩不住靦腆之情。令狐冲在木匾之後聽著,不由得心情一陣陣激盪。 方證道:「阿彌陀佛!兩位師太一番好意,老衲感激之至。少林寺有難的訊息一傳出,正教各門派的同道,不論識與不識,齊來援手,敝派實不知如何報答才好。幸得雙方未曾大動干戈,免去了一場浩劫。唉,兩位師太妙悟佛法,慈悲有德,我佛門中少了兩位高人,可惜,可嘆。」 盈盈又道:「小女子和兩位師太分手之後,當天晚上便受嵩山派劫持,寡不敵眾,為左先生的門下所擒,又給囚禁了數日,待得爹爹和向叔叔將我救出,眾位江湖上的朋友卻已進了少林寺。向叔叔和我父女三人,來到少林寺還不到半個時辰,既不知眾人如何離去,更不知兩位師太的死訊。」 方證說道:「如此說來,兩位師太不是任先生和向左使所害了。」盈盈道:「兩位師太於小女子有相救的大德,小女子只有感恩圖報。倘若我爹爹和向叔叔遇上了兩位師太,雙方言語失和,小女子定當從中調解,決不會不加勸阻。」方證道:「那也說得是。」 余滄海突然插口道:「魔教中人行逕與常人相反,常人是以德報德,奸邪之徒卻是恩將仇報。」向問天道:「奇怪,奇怪!余觀主是幾時入的日月神教?」余滄海怒道:「甚麼?誰說我入了魔教?」向問天道:「你說我神教中人恩將仇報。但福建福威鏢局林總鏢頭,當年救過你全家性命,每年又送你一萬兩銀子,你青城派卻反而害死了林總鏢頭。余觀主恩將仇報之名播於天下,無人不知。如此說來,余觀主必是我教的教友了。很好,很好,歡迎之至。」余滄海怒道:「胡說八道,亂放狗屁!」向問天道:「我說歡迎之至,乃是一番好意。余觀主卻罵我亂放狗屁,這不是恩將仇報,卻是甚麼?可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人一生一世恩將仇報,便在一言一動之中也流露了出來。」 方證怕他二人多作無謂的爭執,便道:「兩位師太到底是何人所害,咱們向令狐公子查詢,必可水落石出。但三位來到少林寺中,一出手便害了我正教門下八名弟子,卻不知又是何故?」任我行道:「老夫在江湖上獨往獨來,從無一人敢對老夫無禮。這八人對老夫大聲呼喝,叫老夫從藏身之處出來,豈不是死有餘辜?」方證道:「阿彌陀佛,原來只不過他八人呼喝了幾下,任先生就下此毒手,那豈不是太過了嗎?」 任我行哈哈一笑,說道:「方丈大師說是太過,就算太過好了。你對小女沒加留難,老夫很承你的情,本來是要謝謝你的,這一次不跟你多辯,道謝也免了,雙方就算扯直。」 方證道:「任先生既說扯直,就算扯直便了。只是三位來到敝寺,殺害八人,此事卻又如何了斷?」任我行道:「那又有甚麼了斷?我日月教教下徒眾甚多,你們有本事,儘管也去殺八人來抵數就是。」方證道:「阿彌陀佛。胡亂殺人,大增罪業。左施主,被害八人之中,有兩位是貴派門下的,你說該當如何?」 左冷禪尚未答話,任我行搶著道:「人是我殺的。為甚麼你去問旁人該當如何,卻不來問我?聽你口氣,你們似是恃著人多,想把我三人殺來抵命,是也不是?」 方證道:「豈敢?只是任先生復出,江湖上從此多事,只怕將有無數人命傷在任先生手下。老衲有意屈留三位在敝寺盤桓,誦經禮佛,教江湖上得以太平,三位意下如何?」 任我行仰天大笑,說道:「妙,妙,這主意甚是高明。」 方證續道:「令愛在敝寺後山駐足,本寺上下對她禮敬有加,供奉不敢有缺。老衲所以要屈留令愛,倒不在為本派已死弟子報仇。唉,冤冤相報,糾纏不已,豈是佛門弟子之所當為?少林派那幾名弟子死於令愛手下,也是前生的業報,只是……只是女施主殺業太重,動輒傷人,若在敝寺修心養性,於大家都有好處。」任我行笑道:「如此說來,方丈大師倒是一番美意了。」方證道:「正是。不過此事竟引得江湖上大起風波,卻又非老衲始料之所及了。再說,令愛當日背負令狐少俠來寺求救,言明只須老衲肯救令狐少俠的性命,她甘願為所殺本寺弟子抵命。老衲說道,抵命倒是不必,但須在少室山上幽居,不得老衲許可,不得擅自離山。她當即一口答允。任小姐,這話可是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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