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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令狐冲瞧著她背影,但見她皓腕如玉,左手上仍是戴著那隻銀鐲子,有時臉龐微側,與林平之四目交投,相對便是一笑,又去查看書頁,也不知是燭光照射,還是她臉頰暈紅,但見半邊俏臉,當真艷若春桃。令狐冲悄立窗外,卻是瞧得痴了。

  二人拆了一本又一本,堪堪便要將桌上十二本佛經拆完,突然之間,令狐冲聽得背後輕輕一響。他身子一縮,回頭過來,只見兩條人影從南邊屋面上欺將過來,互打手勢,躍入院子,落地無聲。二人隨即都湊眼窗縫,向內張望。

  過了好一會,聽得岳靈珊道:「都拆完啦,甚麼都沒有。」語氣甚是失望,忽然又道:「小林子,我想到啦,咱們去打盆水來。」聲音轉得頗為興奮。林平之問道:「幹甚麼?」岳靈珊道:「我小時候曾聽爹爹說過個故事,說有一種草,浸了酸液出來,用來寫字,乾了後字跡便即隱沒,但如浸濕了,字跡卻又重現。」

  令狐冲心中一酸,記得師父說這個故事時,岳靈珊還只八九歲,自己卻有十七八歲了。當年舊事,霎時間湧上心來,記得那天和她去捉蟋蟀來打架,自己把最大最壯的蟋蟀讓了給她,偏偏還是她的輸了。她哭個不停,自己哄了她很久,她才回嗔作喜,兩個人同去請師父講故事。念及這些往事,淚水又湧到眼眶之中。

  只聽林平之道:「對,不妨試一試。」轉身出來,岳靈珊道:「我和你同去。」

  兩人手拉手的出來。躲在窗後的那二人屏息不動。過了一會,林平之和岳靈珊各捧了一盆水,走進佛堂,將七八張佛經的散頁浸在水中。林平之迫不及待的將一頁佛經提了起來,在燭光前一照,不見有甚麼字跡。兩人試了二十餘頁,沒發見絲毫異狀。

  林平之嘆了口氣,道:「不用試啦,沒寫上別的字。」

  ***

  他剛說了這兩句話,躲在窗外那二人悄沒聲的繞到門口,推門而入。林平之喝道:「甚麼人?」那二人直撲進門,勢疾如風。林平之舉手待要招架,脅下已被人一指點中。岳靈珊長劍只拔出一半,敵人兩隻手指已向她眼中插去,岳靈珊只得放脫劍柄,舉手上擋。那人右手連抓三下,都是指向她咽喉。岳靈珊大駭,退得兩步,背脊已靠在供桌邊上,無法再退。那人左手向她天靈蓋劈落,岳靈珊雙掌上格,不料那人這一掌乃是虛招,右手點出,岳靈珊左腰中指,斜倚在供桌之上,無法動彈。

  這一切令狐冲全看在眼裏,見林岳二人一時並無性命之憂,心想不忙出手相救,且看敵人是甚麼來頭。只見這二人在佛堂中東張西望,一人提起地下蒲團,撕成兩半,另一人拍的一掌,將木魚劈成了七八片。林平之和岳靈珊既不能言,亦不能動,見到這二人掌力如刀,撕蒲團,碎木魚,顯然便是來找尋那辟邪劍譜,均想:「怎沒想到劍譜或許藏在蒲團和木魚之中。」但見蒲團和木魚中並沒藏有物事,心下均是一喜。

  那二人都是五十來歲年紀,一個禿頭,另一個卻滿頭白髮。二人行動迅疾,頃刻之間,便將佛堂中供桌等物一一劈碎;直至無物可碎,兩人目光都向那幅達摩老祖畫像瞧去。禿頭老者左手伸出,便去抓那畫像。白髮老者伸手一格,喝道:「且慢,你瞧他的手指!」

  令狐冲、林平之、岳靈珊三人的目光都向畫像瞧去,但見圖中達摩左手放在背後,似是捏著一個劍訣,右手食指指向屋頂。禿頭老者問道:「他手指有甚麼古怪?」白髮老者道:「不知道!且試試看。」身子縱起,雙掌對準了圖中達摩食指所指之處,擊向屋頂。

  蓬的一聲,泥沙灰塵簌簌而落。禿頭老者道:「那有甚麼……」只說了四個字,一團紅色的物事從屋頂洞中飄了下來,卻是一件和尚所穿的袈裟。

  白髮老者伸手接住,在燭光下一照,喜道:「在……在這裏了。」他大喜若狂,聲音也發顫了。禿頭老者道:「怎麼?」白髮老者道:「你自己瞧。」

  令狐冲凝目瞧去,只見袈裟之上隱隱似寫滿了無數小字。

  禿頭老者道:「這難道便是辟邪劍譜?」白髮老者道:「十之八九,該是劍譜。哈哈,咱兄弟二人今日立此大功。兄弟,收了起來罷。」禿頭老者喜得嘴也合不攏來,將袈裟小心摺好,放入懷中,左手向林岳二人指了指,道:「斃了嗎?」

  令狐冲手持劍柄,只待白髮老者一露殺害林岳二人之意,立時搶入,先將這兩名老者殺了。那知那白髮老者說道:「劍譜既已得手,不必跟華山派結下深仇,讓他們去罷。」兩人並肩走出佛堂,越牆而出。

  令狐冲也即躍出牆外,跟隨其後。兩名老者腳步十分迅疾。令狐冲生怕在黑暗之中走失了二人,加快腳步,和二人相距不過三丈。

  兩名老者奔行甚急,令狐冲便也加快腳步。突然之間,兩名老者倏地站住,轉過身來,眼前寒光一閃,令狐冲只覺右肩、右臂一陣劇痛,竟已被對方雙刀同時砍中。兩人這一下突然站定,突然轉身,突然出刀,來得當真便如雷轟電閃一般。

  令狐冲只是內力渾厚,劍法高明,這等臨敵應變的奇技快招,卻和第一流高手還差著這麼一大截,對方驀地裏出招,別說拔劍招架,連手指也不及碰到劍柄,便已受重傷。

  兩名老者的刀法快極,一招既已得手,第二刀跟著砍到。令狐冲大駭之下,急忙向後躍出,幸好他內力奇厚,這倒退一躍,已在兩丈之外,跟著又是一縱,又躍出了兩丈。兩名老者見他重傷之下,倒躍仍如此快捷,也吃了一驚,當即撲將上來。

  令狐冲轉身便奔,肩頭臂上初中刀時還不怎麼疼痛,此時卻痛得幾欲暈倒,心想:「這二人盜去的袈裟,上面所寫的多半便是辟邪劍譜。我身蒙不白之冤,說甚麼也要奪了回來,去還給林師弟。」當下強忍疼痛,伸手去拔長劍。

  一拔之下,長劍只出鞘一半,竟爾拔不出來,右臂中刀之後,力氣半點也無法使出。耳聽得腦後風響,敵人鋼刀砍到,當即提氣向前急躍,左手用力一扯,拉斷了腰帶,這才將長劍握在手中,使勁一抖,將劍鞘摔在地下。堪堪轉身,但覺寒氣撲面,雙刀同時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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