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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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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處嫌疑之地,只因答允風太師叔決不洩漏他的行跡,實是有口難辯。中夜自思,師父所以將自己逐出門牆,處事如此決絕,雖說由於自己與魔教妖人交結,但另一重要原因,多半認定自己吞沒辟邪劍譜,行止卑污,不容再列於華山派門下。此刻聽到岳、林二人談及劍譜,雖然他二人親暱調笑,也當強忍心酸,聽個水落石出。 只聽得岳靈珊道:「你已找了幾個月,既然找不到,劍譜自然不在這兒了,還拆牆幹甚麼?大師哥……大師哥隨口一句話,你也作得真的?」令狐冲又是心中一痛:「她居然還叫我『大師哥』!」林平之道:「大師哥傳我爹爹遺言,說道向陽巷老宅中的祖先遺物,不可妄自翻看。我想那部劍譜,縱然是大師哥借了去,暫不歸還……」令狐冲黯然冷笑,心道:「你倒說得客氣,不說我吞沒,卻說是借了去暫不歸還,哼哼,那也不用如此委婉其詞。」 只聽林平之接著道:「但想『向陽巷老宅』這五個字,卻不是大師哥所能編造得出的,定是我爹爹媽媽的遺言。大師哥和我家素不相識,又從未來過福州,不會知道福州有個向陽巷,更不會知道我林家祖先的老宅是在向陽巷。即是福州本地人,知道的也不多。」 岳靈珊道:「就算確是你爹爹媽媽的遺言,那又怎樣?」 林平之道:「大師哥轉述我爹爹的遺言,又提到『翻看』兩字,那自不會翻看甚麼四書五經,或是甚麼陳年爛賬,想來想去,必定與劍譜有關。師姊,我想爹爹遺言中既然提到向陽巷老宅,即使劍譜早已不在,在這裏當也能發現一些端倪。」 岳靈珊道:「那也說得是。這些日子來,我見你總是精神不濟,晚上又不肯在鏢局子裏睡,定要回到這裏,我不放心,因此過來瞧瞧。原來你白天練劍,又要強打精神陪我,晚間卻在這裏掏窩子。」 林平之淡淡一笑,隨即嘆了口氣,道:「想我爹爹媽媽死得好慘,我倘若找到劍譜,能以林家祖傳劍法手刃仇人,方得慰爹爹媽媽在天之靈。」 岳靈珊道:「不知大師哥此刻在那裏?我能見到他就好了,定要代你向他索還劍譜。他劍法早已練得高明之極,這劍譜也當物歸原主啦。我說,小林子,你乘早死了這條心,不用在這舊房子裏東翻西尋啦。就沒這劍譜,練成了我爹爹的紫霞神功,也報得了仇。」 林平之道:「這個自然。只是我爹爹媽媽生前遭人折磨侮辱,又死得這等慘,如若能以我林家劍法報仇,才真正是給爹娘出了這口氣。再說,本門紫霞神功向來不輕傳弟子,我入門最遲,縱然恩師、師娘看顧,眾位師兄、師姊也都不服,定要說……定要說……」 岳靈珊道:「定要說甚麼啊?」 林平之道:「說我跟你好未必是真心,只不過瞧在紫霞神功的面上,討恩師、師娘的歡心。」岳靈珊道:「呸!旁人愛怎麼說,讓他們說去。只要我知道你是真心就行啦。」林平之笑道:「你怎知道我是真心?」岳靈珊拍的一聲,不知在他肩頭還是背上重重打了一下,啐道:「我知道你是假情假意,是狼心狗肺!」 林平之笑道:「好啦,來了這麼久,該回去啦,我送你回鏢局子。要是給師父、師娘知道了,那可糟糕。」岳靈珊道:「你趕我回去,是不是?你趕我,我就走。誰要你送了?」語氣甚是不悅。令狐冲知她這時定是撅起了小嘴,輕嗔薄怒,自是另有一番繫人心處。 林平之道:「師父說道,魔教前任教主任我行重現江湖,聽說已到了福建境內,此人武功深不可測,心狠手辣。你深夜獨行,如果不巧遇上了他,那……那怎麼辦?」 令狐冲心道:「原來此事師父已知道了。是了,我在仙霞嶺這麼一鬧,人人都說是任我行復出,師父豈有不聽到訊息之理?我也不用寫那一封信了。」 岳靈珊道:「哼,你送我回去,如果不巧遇上了他,難道你便能殺了他,拿住他?」 林平之道:「你明知我武功不行,又來取笑?我自然對付不了他,但只須跟你在一起,就是要死,也死在一塊。」 岳靈珊柔聲道:「小林子,我不是說你武功不行。你這般用功苦練,將來一定比我強。其實除了劍法還不怎麼熟,要是真打,我可還真不是你對手。」 林平之輕輕一笑,說道:「除非你用左手使劍,或許咱們還能比比。」 岳靈珊道:「我幫你找找看。你對家裏的東西看得熟了,見怪不怪,或許我能見到些甚麼惹眼的東西。」林平之道:「好啊,你就瞧瞧這裏又有甚麼古怪。」 接著便聽得開抽屜、拉桌子的聲音。過了半晌,岳靈珊道:「這裏甚麼都平常得緊。你家裏可有甚麼異乎尋常的地方?」林平之沉吟一會,道:「異乎尋常的地方?沒有。」岳靈珊道:「你家的練武場在那裏?」林平之道:「也沒甚麼練武場。我曾祖父創辦鏢局子後,便搬到鏢局去住。我祖父、父親,都是在鏢局子練的功夫。再說,我爹爹遺言中有『翻看』二字,練武場中也沒甚麼可翻看的。」岳靈珊道:「對啦,咱們到你家的書房去瞧瞧。」林平之道:「我們是保鏢世家,只有賬房,沒有書房。賬房可也是在鏢局子裏。」 岳靈珊道:「那可真難找了。在這座屋子中,有甚麼可以翻看的。」 林平之道:「我琢磨大師哥的那句話,他說我爹爹命我不可翻看祖宗的遺物,其實多半是句反話,叫我去翻看這老宅中祖宗的遺物。但這裏有甚麼東西好翻看呢?想來想去,只有我曾祖的一些佛經了。」岳靈珊跳將起來,拍手道:「佛經!那好得很啊。達摩老祖是武學之祖,佛經中藏有劍譜,可沒甚麼希奇。」 令狐冲聽到岳靈珊這般說,精神為之一振,心道:「林師弟如能在佛經中找到了那部劍譜,可就好了,免得他們再疑心是我吞沒了。」 卻聽得林平之道:「我早翻過啦。不但是翻一遍兩遍,也不是十遍八遍,只怕一百遍也翻過了。我還去買了金剛經、法華經、心經、楞伽經來和曾祖父遺下的佛經逐字對照,確是一個字也不錯。那些佛經,便是尋常的佛經。」岳靈珊道:「那就沒甚麼可翻的了。」她沉吟半晌,突然說道:「佛經的夾層之中,你可找過沒有?」 林平之一怔,說道:「夾層?我可沒想到。咱們這便去瞧瞧。」 二人各持一隻燭台,手拉手的從廂房中出來,走向後院。令狐冲在屋面上跟去,眼見燭光從一間間房子的窗戶中透出來,最後到了西北角一間房中。令狐冲跟著過去,輕輕縱下院子,湊眼窗縫向內張望。只見裏面是座佛堂。居中懸著一幅水墨畫,畫的是達摩老祖背面,自是描寫他面壁九年的情狀。佛堂靠西有個極舊的蒲團,桌上放著木魚、鐘磬,還有一疊佛經。令狐冲心想:「這位創辦福威鏢局的林老前輩,當年威名遠震,手下傷過的綠林大盜定然不少,想來到得晚年,在這裏懺悔生平的殺業。」想像一位叱吒江湖的英雄豪傑,白髮蒼蒼之時,坐在這間陰沉沉的佛堂中敲木魚唸經,那心境可著實寂寞淒涼。 岳靈珊取過一部佛經,道:「咱們把經書拆了開來,查一查夾層中可有物事。如果查不到,再將經書重行釘好便是。你說好不好?」林平之道:「好!」拿起一本佛經,拉斷了釘書的絲線,將書頁平攤開來,查看夾層之中可有字跡。 岳靈珊拆開另一本佛經,一張張拿起來在燭光前映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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