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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走到大路之上,解開繫在樹上的馬韁,縱身上馬,舉鞭一揮,喝道:「讓開,讓開,你奶奶的,走路不帶眼睛嗎?哈哈,哈哈!」長聲笑中,縱馬南馳。

  當晚來到餘杭投店,掌櫃的和店小二「軍爺前,軍爺後」的,招呼得極是周到。令狐冲次晨向掌櫃問明了去福建的道路,賞了五錢銀子,掌櫃和店小二恭恭敬敬的直送出店門外。令狐冲心想:「總算你們時運好,遇上了我這位冒牌參將,要是真參將吳天德前來投宿,你們可有苦頭吃了。」去店鋪買了面鏡子,一瓶膠水,出城後來到荒僻處,對著鏡子將一根根鬍子膠在臉上。這番細功夫花了大半個時辰,黏完後對鏡一照,滿臉虬髯,蓬蓬鬆鬆,著實神氣,不禁哈哈大笑。

  一路向南,到金華府、處州府後,南方口音已和中州大異,甚難聽懂。好在人人見他是軍官,都捲起了舌頭跟他說官話,也無甚難處。他一生手頭從未有過這許多錢,喝起酒來盡情暢懷,頗為自得其樂。

  只是體內的諸般異種真氣不過逼入各處經脈之中,半分也沒驅出體外,時時突然間湧向丹田,令他頭暈眼花,煩惡欲嘔。這時又多了黑白子的真氣,比先前更加難熬。每當發作,只得依照任我行在鐵板上所刻的法門,將之驅離丹田。只要異種真氣一離丹田,立即精神奕奕,舒暢無比。如此每練一次,自知功力便深了一層,卻也是陷溺深了一層,好在總是想到:「我這條命是撿來的,多活一日,便已多佔了一分便宜。」便即坦然。

  這日午後,已入仙霞嶺。山道崎嶇,漸行漸高,嶺上人烟稀少。再行出二十餘里後,始終沒見到人家,已知貪著趕路,錯過了宿頭。眼見天色已晚,於是採些野果裹腹。見懸崖下有個小山洞,頗為乾燥,不致有蟲蟻所擾,便將馬繫在樹上,讓其自行吃草,找些乾草來鋪在洞裏,預備過夜。只覺丹田中氣血不舒,當即坐下行功。任我行所傳的那神功每多一次修習,便多受一次羈縻,越來越覺滋味無窮。直練了一個更次,但覺全身舒泰,飄飄欲仙,直如身入雲端一般。

  他吐了口長氣,站起身來,不由得苦笑,心想:「那日我問任教主,他既有武功絕學的『葵花寶典』在手,何以還要練這吸星大法,他不肯置答。此中情由,這時我卻明白了。原來這吸星大法一經修習,便再也無法罷手,」想到此處,不由得暗暗心驚:「曾聽師娘說過苗人養蠱之事,一養之後,縱然明知其害,也已難以捨棄,若不放蠱害人,蠱蟲便會反噬其主。將來我可別成為養蠱的苗人才好。」

  ***

  走出山洞,但見繁星滿天,四下裏蟲聲唧唧,忽聽得山道上有人行來,其時相距尚遠,但他內功既強,耳音便亦及遙,心念一動,當即過去將馬韁放開了,在馬臀上輕輕一拍,那馬緩緩走向山坳。

  他隱身樹後,過了好一會,聽到山道上腳步聲漸近,人數著實不少,星光之下,見一行人均穿黑衣,其中一人腰纏黃帶,瞧裝束是魔教中人,其餘高高矮矮的共有三十餘人,都默不作聲的隨在其後。令狐冲心想:「他們此去向南入閩,莫非和我華山派有關?難道是奉了任教主之命,去跟師父師娘為難?」待一行人去遠,便悄悄跟隨。

  行出數里,山路突然陡峭,兩旁山峰筆立,中間留出一條窄窄的山路,已是兩人不能並肩而行。那三十餘人排成一字長蛇,向山道上爬去。令狐冲心道:「我如跟著上去,這些人居高臨下,只須有一人偶一回頭,便見到了我。」於是閃入草叢躲起,要等他們上了高坡,從南坡下去,這才追趕上去。那知這行人將到坡頂,突然散開,分別隱在山石之後,頃刻之間,藏得一個人影也不見了。

  令狐冲吃了一驚,第一個念頭是:「他們已見到了我。」但隨即知道不是,尋思:「他們在此埋伏,要襲擊上坡之人。是了,此處地勢絕佳,在此陡然發難,上坡之人勢必難逃毒手。他們要伏擊的是誰?難道師父師娘他們北歸之後,又有急事要去福建?否則怎麼會連夜趕路?今晚我又能和小師妹相會?」

  一想到岳靈珊,登時全身皆熱,悄悄在草叢中爬了開去,直爬到遠離山道,這才從亂石間飛奔下山,轉了幾個彎,回頭已望不見那高坡,再轉到山道上向北而行。

  他一路疾走,留神傾聽對面是否有人過來,走出十餘里後,忽聽得左側山坡上有人斥道:「令狐冲這混賬東西,你還要為他強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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