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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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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逸師太道:「是啊,費師弟此言不錯。魔教的可怕,倒不在武功陰毒,還在種種詭計令人防不勝防。劉師弟,你是正人君子,上了卑鄙小人的當,那有甚麼關係?你儘快把曲洋這魔頭一劍殺了,乾淨爽快之極。我五嶽劍派同氣連枝,千萬不可受魔教中歹人的挑撥,傷了同道的義氣。」天門道人點頭道:「劉師弟,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人所共知,知過能改,善莫大焉。你只須殺了那姓曲的魔頭,俠義道中人,誰都會翹起大拇指,說一聲『衡山派劉正風果然是個善惡分明的好漢子。』我們做你朋友的,也都面上有光。」 劉正風並不置答,目光射到岳不群臉上,道:「岳師兄,你是位明辨是非的君子,這裏許多位武林高人都逼我出賣朋友,你卻怎麼說?」 岳不群道:「劉賢弟,倘若真是朋友,我輩武林中人,就為朋友兩脅插刀,也不會皺一皺眉頭。但魔教中那姓曲的,顯然是笑裏藏刀,口蜜腹劍,設法來投你所好,那是最最陰毒的敵人。他旨在害得劉賢弟身敗名裂,家破人亡,包藏禍心之毒,不可言喻。這種人倘若也算是朋友,豈不是污辱了『朋友』二字?古人大義滅親,親尚可滅,何況這種算不得朋友的大魔頭、大奸賊?」 群雄聽他侃侃而談,都喝起采來,紛紛說道:「岳先生這話說得再也明白不過。對朋友自然要講義氣,對敵人卻是誅惡務盡,那有甚麼義氣好講?」 劉正風嘆了口氣,待人聲稍靜,緩緩說道:「在下與曲大哥結交之初,早就料到有今日之事。最近默察情勢,猜想過不多時,我五嶽劍派和魔教便有一場大火拚。一邊是同盟的師兄弟,一邊是知交好友,劉某無法相助那一邊,因此才出此下策,今日金盆洗手,想要遍告天下同道,劉某從此退出武林,再也不與聞江湖上的恩怨仇殺,只盼置身事外,免受牽連。去捐了這個芝麻綠豆大的武官來做做,原是自污,以求掩人耳目。那想到左盟主神通廣大,劉某這一步棋,畢竟瞞不過他。」 群雄一聽,這才恍然大悟,心中均道:「原來他金盆洗手,暗中含有這等深意,我本來說嘛,這樣一位衡山派高手,怎麼會甘心去做這等芝麻綠豆小官。」劉正風一加解釋,人人都發覺自己果然早有先見之明。 費彬和丁勉、陸柏三人對視一眼,均感得意:「若不是左師兄識破了你的奸計,及時攔阻,便給你得逞了。」 劉正風續道:「魔教和我俠義道百餘年來爭鬥仇殺,是是非非,一時也說之不盡。劉某只盼退出這腥風血雨的鬥毆,從此歸老林泉,吹簫課子,做一個安分守己的良民,自忖這份心願,並不違犯本門門規和五嶽劍派的盟約。」 費彬冷笑道:「如果人人都如你一般,危難之際,臨陣脫逃,豈不是便任由魔教橫行江湖,為害人間?你要置身事外,那姓曲的魔頭卻又如何不置身事外?」 劉正風微微一笑,道:「曲大哥早已當著我的面,向他魔教祖師爺立下重誓,今後不論魔教和白道如何爭鬥,他一定置身事外,決不插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費彬冷笑道:「好一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若我們白道中人去犯了他呢?」 劉正風道:「曲大哥言道:他當盡力忍讓,決不與人爭強鬥勝,而且竭力彌縫雙方的誤會嫌隙。曲大哥今日早晨還派人來跟我說,華山派弟子令狐冲為人所傷,命在垂危,是他出手給救活了的。」 此言一出,群雄又群相聳動,尤其華山派、恆山派以及青城派諸人,更交頭接耳的議論了起來。華山派的岳靈珊忍不住問道:「劉師叔,我大師哥在那裏?真的是……是那位姓曲的……姓曲的前輩救了他性命麼?」 劉正風道:「曲大哥既這般說,自非虛假。日後見到令狐賢侄,你可親自問他。」 費彬冷笑道:「那有甚麼奇怪?魔教中人拉攏離間,甚麼手段不會用?他能千方百計的來拉攏你,自然也會千方百計的去拉攏華山派弟子。說不定令狐冲也會由此感激,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咱們五嶽劍派之中,又多一個叛徒了。」轉頭向岳不群道:「岳師兄,小弟這話只是打個比方,請勿見怪。」岳不群微微一笑,說道:「不怪!」 劉正風雙眉一軒,昂然問道:「費師兄,你說又多一個叛徒,這個『又』字,是甚麼用意?」費彬冷笑道:「啞子吃餛飩,心裏有數,又何必言明。」劉正風道:「哼,你直指劉某是本派叛徒了。劉某結交朋友,乃是私事,旁人卻也管不著。劉正風不敢欺師滅祖,背叛衡山派本門,『叛徒』二字,原封奉還。」他本來恂恂有禮,便如一個財主鄉紳,有些小小的富貴之氣,又有些土氣,但這時突然顯出勃勃英氣,與先前大不相同。群雄眼見他處境十分不利,卻仍與費彬針鋒相對的論辯,絲毫不讓,都不禁佩服他的膽量。 費彬道:「如此說來,劉師兄第一條路是不肯走的了,決計不願誅妖滅邪,殺那大魔頭曲洋了?」 劉正風道:「左盟主若有號令,費師兄不妨就此動手,殺了劉某的全家!」 費彬道:「你不須有恃無恐,只道天下的英雄好漢在你家裏作客,我五嶽劍派便有所顧忌,不能清理門戶。」伸手向史登達一招,說道:「過來!」史登達應道:「是!」走上三步。費彬從他手中接過五色令旗,高高舉起,說道:「劉正風聽者:左盟主有令,你若不應允在一月之內殺了曲洋,則五嶽劍派只好立時清理門戶,以免後患,斬草除根,決不容情。你再想想罷!」 劉正風慘然一笑,道:「劉某結交朋友,貴在肝膽相照,豈能殺害朋友,以求自保?左盟主既不肯見諒,劉正風勢孤力單,又怎麼與左盟主相抗?你嵩山派早就佈置好一切,只怕連劉某的棺材也給買好了,要動手便即動手,又等何時?」 費彬將令旗一展,朗聲道:「泰山派天門師兄,華山派岳師兄,恆山派定逸師太,衡山派諸位師兄師侄,左盟主有言吩咐:自來正邪不兩立,魔教和我五嶽劍派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劉正風結交匪人,歸附仇敵,凡我五嶽同門,出手共誅之。接令者請站到左首。」 天門道人站起身來,大踏步走到左首,更不向劉正風瞧上一眼。天門道人的師父當年命喪魔教一名女長老之手,是以他對魔教恨之入骨。他一走到左首,門下眾弟子都跟了過去。 岳不群起身說道:「劉賢弟,你只須點一點頭,岳不群負責為你料理曲洋如何?你說大丈夫不能對不起朋友,難道天下便只曲洋一人才是你朋友,我們五嶽劍派和這裏許多英雄好漢,便都不是你朋友了?這裏千餘位武林同道,一聽到你要金盆洗手,都千里迢迢的趕來,滿腔誠意的向你祝賀,總算夠交情了罷?難道你全家老幼的性命,五嶽劍派師友的恩誼,這裏千百位同道的交情,一併加將起來,還及不上曲洋一人?」 劉正風緩緩搖了搖頭,說道:「岳師兄,你是讀書人,當知道大丈夫有所不為。你這番良言相勸,劉某甚是感激。人家逼我害曲洋,此事萬萬不能。正如若是有人逼我害你岳師兄,或是要我加害這裏任何那一位好朋友,劉某縱然全家遭難,卻也決計不會點一點頭。曲大哥是我至交好友,那是不錯,但岳師兄何嘗不是劉某的好友?曲大哥倘若有一句提到,要暗害五嶽劍派中劉某那一位朋友,劉某便鄙視他的為人,再也不當他是朋友了。」他這番話說得極是誠懇,群雄不由得為之動容,武林中義氣為重,劉正風這般顧全與曲洋的交情,這些江湖漢子雖不以為然,卻禁不住暗自讚歎。 岳不群搖頭道:「劉賢弟,你這話可不對了。劉賢弟顧全朋友義氣,原是令人佩服,卻未免不分正邪,不問是非。魔教作惡多端,殘害江湖上的正人君子、無辜百姓。劉賢弟只因一時琴簫投緣,便將全副身家性命都交給了他,可將『義氣』二字誤解了。」 劉正風淡淡一笑,說道:「岳師兄,你不喜音律,不明白小弟的意思。言語文字可以撒謊作偽,琴簫之音卻是心聲,萬萬裝不得假。小弟和曲大哥相交,以琴簫唱和,心意互通。小弟願意以全副身家性命擔保,曲大哥是魔教中人,卻無一點一毫魔教的邪惡之氣。」 岳不群長歎一聲,走到了天門道人身側。勞德諾、岳靈珊、陸大有等也都隨著過去。 定逸師太望著劉正風,問道:「從今而後,我叫你劉賢弟,還是劉正風?」劉正風臉露苦笑,道:「劉正風命在頃刻,師太以後也不會再叫我了。」定逸師太合十念道:「阿彌陀佛!」緩緩走到岳不群之側,說道:「魔深孽重,罪過,罪過。」座下弟子也都跟了過去。 費彬道:「這是劉正風一人之事,跟旁人並不相干。衡山派的眾弟子只要不甘附逆,都站到左首去。」 大廳中寂靜片刻,一名年青漢子說道:「劉師伯,弟子們得罪了。」便有三十餘名衡山派弟子走到恆山派群尼身側,這些都是劉正風的師侄輩,衡山派第一代的人物都沒到來。 費彬又道:「劉門親傳弟子,也都站到左首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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