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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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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琳續道:「我替令狐大哥敷完了藥,扶他坐上椅子。令狐大哥不住喘氣,說道:『勞你駕,給斟一碗酒。』我斟了一碗酒遞給他。忽然樓梯上腳步聲響,上來了兩人,一個就是他。」伸指指著抬羅人傑屍身進來的那青城派弟子,又道:「另一個便是那惡人羅人傑。他們二人看看我,看看令狐大哥,眼光又轉過來看我,神色間甚是無禮。」 眾人均想,羅人傑他們乍然見到令狐冲滿身鮮血,和一個美貌尼姑坐在酒樓之上,而那小尼姑又斟酒給他喝,自然會覺得大大不以為然,神色無禮,那也不足為奇了。 儀琳續道:「令狐大哥向羅人傑瞧了一眼,問道:『師妹,你可知青城派最擅長的是甚麼功夫?』我道:『不知道,聽說青城派高明的功夫多得很。』令狐大哥道:『不錯,青城派高明的功夫很多,但其中最高明的一招,嘿嘿,免傷和氣,不說也罷。』說著向羅人傑又瞪了一眼。羅人傑搶將過來,喝道:『最高明的是甚麼?你倒說說看?』令狐大哥笑道:『我本來不想說,你一定要我說,是不是?那是一招「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羅人傑伸手在桌上一拍,喝道:『胡說八道,甚麼叫做「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從來沒聽見過!』 「令狐大哥笑道:『這是貴派的看家招式,你怎地會沒聽見過?你轉過身來,我演給你瞧。』羅人傑罵了幾句,出拳便向令狐大哥打去。令狐大哥站起來想避,但實在失血過多,半點力氣也沒有了,身子一幌,便即坐倒,給他這一拳打在鼻上,鮮血長流。 「羅人傑第二拳又待再打,我忙伸掌格開,道:『不能打!他身受重傷,你沒瞧見麼?你欺負受傷之人,算是甚麼英雄好漢?』羅人傑罵道:『小尼姑見小賊生得瀟灑,動了凡心啦!快讓開。你不讓開,連你也打了。』我說:『你敢打我,我告訴你師父余觀主去。』他說:『哈哈,你不守清規,破了淫戒,天下人個個打得。』師父,他這可不是冤枉人嗎?他左手向我一探,我伸手格時,沒料到他這一下是虛招,突然間他右手伸出,在我左頰上捏了一把,還哈哈大笑。我又氣又急,連出三掌,卻都給他避開了。 「令狐大哥道:『師妹,你別動手,我運一運氣,那就成了。』我轉頭瞧他,只見他臉上半點血色也沒有。就在那時,羅人傑奔將過去,握拳又要打他。令狐大哥左掌一帶,將他帶得身子轉了半個圈子,跟著飛出一腿,踢中了他的……他的後臀。這一腿又快又準,巧妙之極。那羅人傑站立不定,直滾下樓去。 「令狐大哥低聲道:『師妹,這就是他青城派最高明的招數,叫做「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屁股向後,是專門給人踢的,平沙落……落……雁,你瞧像不像?』我本想笑,可是見他臉色愈來愈差,很是擔心,勸道:『你歇一歇,別說話。』我見他傷口又流出血來,顯然剛才踢這一腳太過用力,又將傷口弄破了。 「那羅人傑跌下樓後立即又奔了上來,手中已多了一柄劍,喝道:『你是華山令狐冲,是不是?』令狐大哥笑道:『貴派高手向我施展這招「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的,閣下已是第三人,無怪……無怪……』說著不住咳嗽。我怕羅人傑害他,抽出劍來,在旁守護。 「羅人傑向他師弟道:『黎師弟,你對付這小尼姑。』這姓黎的惡人應了一聲,抽出長劍,向我攻來,我只得出劍招架。只見羅人傑一劍又一劍向令狐大哥刺去,令狐大哥勉力舉劍招架,形勢甚是危急。又打幾招,令狐大哥的長劍跌了下來。羅人傑長劍刺出,抵在他胸前,笑道:『你叫我三聲青城派的爺爺,我便饒了你性命。』令狐大哥笑道:『好,我叫,我叫!我叫了之後,你傳不傳我貴派那招屁股向後平沙……』他這句話沒說完,羅人傑這惡人長劍往前一送,便刺入了令狐大哥胸口,這惡人當真毒辣……」 她說到這裏,晶瑩的淚水從面頰上滾滾流下,哽咽著繼續道:「我……我……我見到這等情狀,撲過去阻擋,但那羅人傑的利劍,已刺……刺進了令狐大哥的胸膛。」 一時之間,花廳上靜寂無聲。 余滄海只覺射向自己臉上的許多眼光之中,都充滿著鄙夷和憤恨之意,說道:「你這番言語,未免不盡不實。你既說羅人傑已殺了令狐冲,怎地羅人傑又會死在他的劍下?」 儀琳道:「令狐大哥中了那劍後,卻笑了笑,向我低聲道:『小師妹,我……我有個大秘密,說給你聽。那福……福威鏢局的辟邪……辟邪劍譜,是在……是在……』他聲音越說越低,我再也聽不見甚麼,只見他嘴唇在動……」 余滄海聽她提到福威鏢局的辟邪劍譜,登時心頭大震,不由自主的神色十分緊張,問道:「在甚麼……」他本想問「在甚麼地方」,但隨即想起,這句話萬萬不能當眾相詢,當即縮住,但心中撲通撲通的亂跳,只盼儀琳年幼無知,當場便說了出來,否則事後定逸師太一加詳詢,知道了其中的重大關連,那是無論如何不會讓自己與聞機密了。 只聽儀琳續道:「羅人傑對那甚麼劍譜,好像十分關心,走將過來,俯低身子,要聽令狐大哥說那劍譜是在甚麼地方,突然之間,令狐大哥抓起掉在樓板上的那口劍,一抬手,刺入了羅人傑的小腹之中。這惡人仰天一交跌倒,手足抽搐了幾下,再也爬不起來。原來……原來……師父……令狐大哥是故意騙他走近,好殺他報仇。」 她述說完了這段往事,精神再也支持不住,身子幌了幾幌,暈了過去。定逸師太伸出手臂,攬住了她腰,向余滄海怒目而視。 眾人默然不語,想像迴雁樓頭那場驚心動魄的格鬥。在天門道人、劉正風、聞先生、何三七等高手眼中,令狐冲、羅人傑等人的武功自然都沒甚麼了不起,但這場鬥殺如此變幻慘酷,卻是江湖上罕見罕聞的淒厲場面,而從儀琳這樣一個秀美純潔的妙齡女尼口中說來,顯然並無半點誇大虛妄之處。 劉正風向那姓黎的青城派弟子道:「黎世兄,當時你也在場,這件事是親眼目睹的?」 那姓黎的青城弟子不答,眼望余滄海。眾人見了他的神色,均知當時實情確是如此。否則儀琳只消有一句半句假話,他自必出言反駁。 余滄海目光轉向勞德諾,臉色鐵青,冷冷的問道:「勞賢侄,我青城派到底在甚麼事上得罪了貴派,以致令師兄一再無端生事,向我青城派弟子挑釁?」勞德諾搖頭道:「弟子不知。那是令狐師哥和貴派羅兄私人間的爭鬥,和青城、華山兩派的交情絕不相干。」余滄海冷笑道:「好一個絕不相干!你倒推得乾乾淨淨……」 話猶未畢,忽聽得豁喇一聲,西首紙窗被人撞開,飛進一個人來。廳上眾人都是高手,應變奇速,分向兩旁一讓,各出拳掌護身,還未看清進來的人是誰,豁喇一響,又飛進一個人來。這兩人摔在地下,俯伏不動,但見兩人都身穿青色長袍,是青城派弟子的服色打扮,袍上臀部之處,清清楚楚的各印著一個泥水的腳印。只聽得窗外一個蒼老而粗豪的聲音朗聲道:「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哈哈,哈哈!」 *** 余滄海身子一幌,雙掌劈出,跟著身隨掌勢,竄出窗外,左手在窗格上一按,已借勢上了屋頂,左足站在屋簷,眼觀四方,但見夜色沉沉,雨絲如幕,更無一個人影,心念一動:「此人決不能在這瞬息之間,便即逸去無蹤,定然伏在左近。」知道此人大是勁敵,伸手拔出長劍,展開身形,在劉府四周迅捷異常的遊走了一周。 其時只天門道人自重身份,仍坐在原座不動,定逸師太、何三七、聞先生、劉正風、勞德諾等都已躍上了屋頂,眼見一個身材矮小的道人提劍疾行,黑暗中劍光耀眼,幻作了一道白光,在劉府數十間屋舍外繞行一圈,對余滄海輕身功夫之高,無不暗暗佩服。 余滄海奔行雖快,但劉府四周屋角、樹木、草叢各處,沒一處能逃過他的眼光,不見有任何異狀,當即又躍入花廳,只見兩名弟子仍伏在地下,屁股上那兩個清清楚楚的腳印,便似化成了江湖上千萬人的恥笑,正在譏嘲青城派丟盡了顏面。 余滄海伸手將一名弟子翻過身來,見是弟子申人俊,另一個不必翻身,從他後腦已可見到一部鬍子,自是與申人俊焦孟不離的吉人通了。他伸手在申人俊脅下的穴道上拍了兩下,問道:「著了誰的道兒?」申人俊張口欲語,卻發不出半點聲息。 余滄海吃了一驚,適才他這麼兩拍,只因大批高手在側,故意顯得似乎輕描淡寫,渾不著力,其實已運上了青城派的上乘內力,但申人俊被封的穴道居然無法解開。當下只得潛運功力,將內力自申人俊背心「靈台穴」中源源輸入。 過了好一會,申人俊才結結巴巴的叫道:「師……師父。」余滄海不答,又輸了一陣內力。申人俊道:「弟……弟子沒見到對手是誰。」余滄海道:「他在那裏下的手?」申人俊道:「弟子和吉師弟兩個同到外邊解手,弟子只覺後心一麻,便著了這龜兒子的道兒。」余滄海臉一沉,道:「人家是武林高手,不可胡言謾罵。」申人俊道:「是。」 余滄海一時想不透對方是甚麼路子,一抬頭,只見天門道人臉色木然,對此事似是全不關心,尋思:「他五嶽劍派同氣連枝,人傑殺了令狐冲,看來連天門這廝也將我怪上了。」突然想起:「下手之人只怕尚在大廳之中。」當即向申人俊招了招手,快步走進大廳。 廳上眾人正在紛紛議論,兀自在猜測一名泰山派弟子、一名青城派弟子死於非命,是誰下的毒手,突然見到余滄海進來,有的認得他是青城派掌門,不認得他的,見這人身高不逾五尺,卻自有一股武學宗匠的氣度,形貌舉止,不怒自威,登時都靜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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