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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四


  段譽心中存著萬一之念,又去搭父親和母親的脈搏,探他二人的鼻息,終於知道確已沒有回生之望,撲倒在地,痛哭起來。

  哭了良久,忽聽得身後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段公子節哀。我們救應來遲,當真是罪該萬死。」段譽轉過身來,只見門口站了七八個女子,為首兩個一般的相貌,認得是虛竹手下靈鷲四女中的兩個,卻不知她們是梅蘭竹菊中的那兩姝。他臉上淚水縱橫,兀自嗚咽,哭道:「我爹爹、媽媽,都給人害死啦!」

  靈鷲四女中到來的是竹劍、菊劍。竹劍說道:「段公子,我主人得悉公子的尊大人途中將有危難,命婢子率領人手,趕來赴援,不幸還是慢了一步。」菊劍道:「王語嫣姑娘等人被囚在地牢之中,已然救出,安好無恙,請公子放心。」

  忽聽得遠遠傳來一陣噓噓的哨子之聲,竹劍道:「梅姐和蘭姐也都來啦!」過不多時,馬蹄聲響,十餘人騎馬奔到屋前,當先二人正是梅劍、蘭劍。二女快步衝進屋來,見滿地都是屍骸,不住頓足,連叫:「啊喲!啊喲!」

  梅劍向段譽行下禮去,說道:「我家主人多多拜上段公子,說道有一件事,當真是萬分對不起公子,卻也是無可奈何。我主人食言而肥,愧對公子,只有請公子原諒。」

  段譽也不知她說的是甚麼事,哽咽道:「咱們是金蘭兄弟,那還分甚麼彼此?我爹爹、媽媽都死了,我還去管甚麼閒事?」

  這時范驊、華赫艮、傅思歸、崔百泉、過彥之五人已聞了解藥,身上被點的穴道也已解開。華赫艮見雲中鶴兀自躺在地下,怒從心起,一刀砍下,「窮兇極惡」雲中鶴登時身首分離。范、華等五人向段正淳夫婦的遺體下拜,大放悲聲。

  次日清晨,范驊等分別出外採購棺木。到得午間,靈鷲宮朱天部諸女陪同王語嫣、巴天石、朱丹臣、木婉清、鍾靈等到來。他們中了醉人蜂的毒刺之後,昏昏沉沉,迄未甦醒。

  當下段譽、范驊等將死者分別入殮。該處已是大理國國境,范驊向鄰近州縣傳下號令。州官、縣官聽得皇太弟鎮南王夫婦居然在自己轄境中「暴病身亡」,只嚇得目瞪口呆,險些暈去,心想至少「荒怠政務,侍奉不周」的罪名是逃不去的了,幸好范司馬倒也沒如何斥責,當下手忙腳亂的糾集人伕,運送鎮南王夫婦等人的靈柩。靈鷲諸女唯恐途中再有變卦,直將段譽送到大理國京城。王語嫣、巴天石等在途中方始醒轉。

  鎮南王薨於道路、世子扶靈歸國的訊息,早已傳入大理京城。鎮南王有功於國,甚得民心,眾官百姓迎出十餘里外,城內城外,悲聲不絕。段譽、范驊、華赫艮、巴天石等當即入宮,向皇上稟報鎮南王的死因。王語嫣、梅劍等一行人,由朱丹臣招待在賓館居住。

  段譽來到宮中,只見段正明兩眼哭得紅腫,正待拜倒,段正明叫道:「孩子,怎……怎會如此?」張臂抱住了他。伯姪二人,摟在一起。

  段譽毫不隱瞞,將途中經歷一一稟明,連段夫人的言語也無半句遺漏,說罷又拜,泣道:「倘若爹爹真不是孩兒的生身之父,孩兒便是孽種,再也不能……不能在大理住了。」

  段正明心驚之餘,連嘆:「冤孽,冤孽!」伸手扶起段譽,說道:「孩兒,此中緣由,世上唯你和段延慶二人得知,你原本不須向我稟明。但你竟然直言無隱,足見坦誠。我與你爹爹均無子嗣,別說你本就姓段,就算不是姓段,我也決意立你為嗣。我這皇位,本來是延慶太子的,我竊居其位數十年,心中常自慚愧,上天如此安排,當真再好也沒有。」說著伸手除下頭上黃緞便帽,頭上已剃光了頭髮,頂門上燒著十二點香疤。

  段譽吃了一驚,叫道:「伯父,你……」段正明道:「那日在天龍寺抵禦鳩摩智,師父便已為我剃度傳戒,此事你所親見。」段譽道:「是。」段正明說道:「我身入佛門,便當傳位於你父。只因其時你父身在中原,國不可一日無君,我才不得不秉承師父之命,暫攝帝位。你父不幸身亡於道路之間,今日我便傳位於你。」

  段譽驚訝更甚,說道:「孩兒年輕識淺,如何能當大位?何況孩兒身世難明,孩兒……我……還是遁跡山林……」

  段正明喝道:「身世之事,從今再也休提。你父、你母待你如何?」

  段譽嗚咽道:「親恩深重,如海如山。」

  段正明道:「這就是了,你若想報答親恩,便當保全他們的令名。做皇帝嗎,你只須牢記兩件事,第一是愛民,第二是納諫。你天性仁厚,對百姓是不會暴虐的。只是將來年紀漸老之時,千萬不可自恃聰明,於國事妄作更張,更不可對鄰國擅動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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