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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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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怪將圖像往地下一丟,又去搜查虛竹衣袋,此後拿出來的是虛竹在少林寺剃度的一張度牒,幾兩碎銀子,幾塊乾糧,一雙布襪,看來看去,無一和生死符有關。 珠崖二怪搜查虛竹之時,群豪無不虎視眈眈的在旁監視,只要見到有甚麼特異之物,立時湧上搶奪,不料甚麼東西也沒搜到。 珠崖大怪罵道:「臭賊,老賊婆臨死之時,跟你說甚麼來?」虛竹道:「你問童姥臨死時說甚麼話?嗯,她老人家說:『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三聲,就此斷氣了。」群豪莫名其妙,心思縝密的便沉思這句「不是她」和大笑三聲有甚麼含義,性情急躁的卻都喝罵了起來。 珠崖大怪喝道:「他媽的,甚麼不是她,哈哈哈?老賊婆還說了甚麼?」虛竹道:「前輩先生,你提到童姥她老人家之時,最好稍存敬意,可別胡言斥罵。」珠崖大怪大怒,提起左掌,便向他頭頂擊落,罵道:「臭賊,我偏要罵老賊婆,卻又如何?」 突然間寒光一閃,一柄長劍伸了過來,橫在虛竹頭頂,劍刃豎立。珠崖大怪這一掌倘若繼續拍落,還沒碰到虛竹頭皮,自己手掌先得在劍鋒上切斷了。他一驚之下,急忙收掌,只是收得急了,身子向後一仰,退出三步,一拉之下沒將虛竹拉動,順手放脫了他手腕,但覺左掌心隱隱疼痛,提掌一看,見一道極細的劍痕橫過掌心,滲出血來,不由得又驚又怒,心想這一下只消收掌慢了半分,這手掌豈非廢了?怒目向出劍之人瞪去,見那人身穿青衫,五十來歲年紀,長鬚飄飄,面目清秀,認得他是「劍神」卓不凡。從適才這一劍出招之快、拿捏之準看來,劍上的造詣實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他又記起那日劍魚島區島主離眾而去,頃刻間便給這「劍神」斬了首級,他性子雖躁,卻也不敢輕易和這等厲害的高手為敵,說道:「閣下出手傷我,是何用意?」 卓不凡微微一笑,說道:「大夥兒要從此人口中,查究破解生死符的法門,老兄卻突然性起,要將這人殺死。眾兄弟身上的生死符催起命來,老兄如何交代?」珠崖大怪語塞,只道:「這個……這個……」卓不凡還劍入鞘,微微側身,手肘在二怪肩頭輕輕一撞,二怪站立不定,騰騰騰騰,向後退出四步,胸腹間氣血翻湧,險些摔倒,好容易才站定腳步,卻不敢出聲喝罵。 卓不凡向虛竹道:「小兄弟,童姥臨死之時,除了說『不是她』以及大笑三聲之外,還說了甚麼?」 虛竹突然滿臉通紅,神色忸怩,慢慢的低下頭去,原來他想起童姥那時說道:「你將那幅圖畫拿來,讓我親手撕個稀爛,我再無掛心之事,便可指點你去尋那夢中姑娘的途徑。」豈知童姥一見圖畫,發現畫中人並非李秋水,又是好笑,又是傷感,竟此一瞑不視。他想:「童姥突然逝世,那位夢中姑娘的蹤跡,天下再無一人知曉,只怕今生今世,我是再也不能和她相見了。」言念及此,不禁黯然魂消。 卓不凡見他神色有異,只道他心中隱藏著甚麼重大機密,和顏悅色的道:「小兄弟,童姥到底跟你說了些甚麼,你跟我說好了,我姓卓的非但不會難為你,並且還有大大的好處給你。」虛竹連耳根子也紅了,搖頭道:「這件事,我是萬萬……萬萬不能說的。」卓不凡道:「為甚麼不能說?」虛竹道:「此事說來……說來……唉,總而言之,我不能說,你便殺了我,我也不說。」卓不凡道:「你當真不說?」虛竹道:「不說。」 卓不凡向他凝視片刻,見他神氣十分堅決,突然間刷的一聲,拔出長劍,寒光閃動,嗤嗤嗤幾聲輕響,長劍似乎在一張八仙桌上劃了幾下,跟著拍拍幾聲,八仙桌分為整整齊齊的九塊,崩跌在地。在這一霎眼之間,他縱兩劍,橫兩劍,連出四劍,在桌上劃了一個「井」字。更奇的是,九塊木板均成四方之形,大小闊狹,全無差別,竟如是用尺來量了之後再慢慢剖成一般。大廳中登時采聲雷動。 王語嫣輕聲道:「這一手周公劍,是福建建陽『一字慧劍門』的絕技,這位卓老先生,想必是『一字慧劍門』的高手耆宿。」群豪齊聲喝采之後,隨即一齊向卓不凡注目,更無聲息,她話聲雖輕,這幾句話卻清清楚楚的傳入了各人耳中。 卓不凡哈哈一笑,說道:「這位姑娘當真好眼力,居然說得出老朽的門派和劍招名稱。難得,難得。」眾人都想:「從來沒聽說福建有個『一字慧劍門』,這老兒劍術如此厲害,他這門派該當威震江湖才是,怎地竟是沒沒無聞?」只聽卓不凡嘆了口氣,說道:「我這門派之中,卻只老夫孤家寡人、光桿兒一個。『一字慧劍門』三代六十二人,三十三年之前,便給天山童姥殺得乾乾淨淨了。」 眾人心中一凜,均想:「此人到靈鷲宮來,原來是為報師門大仇。」 只見卓不凡長劍一抖,向虛竹道:「小兄弟,我這幾招劍法,便傳了給你如何?」 此言一出,群豪有的現出艷羨之色,但也有不少人登時顯出敵意。學武之人若得高人垂青,授以一招兩式,往往終身受用不盡,天下揚名,立身保命,皆由於此。但歹毒之徒習得高招後反噬恩師,亦屢見不鮮,是以武學高手擇徒必嚴。卓不凡毫沒來由的答允以上乘劍術傳授虛竹,自是為了要知道童姥的遺言,以取得生死符。 虛竹尚未答覆,人叢中一個女子聲音冷冷問道:「卓先生,你也是中了生死符麼?」 卓不凡向那人瞧去,見說話的是個中年道姑,便道:「仙姑何出此問?」 段譽認得這道姑是大理無量洞洞主辛雙清,她本是無量劍西宗的掌門人,給童姥的部屬收服,改稱為無量洞洞主。這些日子來,他一直不敢和辛雙清正眼相對,也不敢走近她屬下的左子穆,生怕他們要算舊賬,這時見她發話,急忙躲在包不同身後。 辛雙清道:「卓先生若非身受生死符的荼毒,何以千方百計,也來求這破解之道?倘若卓先生意在挾制我輩,那麼三十六洞、七十二島諸兄弟甫脫獅吻,又入虎口,只怕也未必甘心。卓先生雖然劍法通神,但如逼得我們無路可走,眾兄弟也只好不顧死活的一搏了。」這番話不亢不卑,但一語破的,揭穿了卓不凡的用心,辭鋒咄咄逼人。 群豪中登時有十餘人響應:「辛洞主的話是極。」更有人道:「小子,童姥到底有甚麼遺言,你快當眾說出來,否則大夥兒將你亂刀分屍,味道可不大妙。」 卓不凡長劍抖動,嗡嗡作聲,說道:「小兄弟不用害怕,你在我身邊,瞧有誰能動了你一根寒毛?童姥的遺言你只能跟我一個說,若有第三個人知道,我的劍法便不能傳你了。」 虛竹搖頭道:「童姥的遺言,只和我一個人有關,跟另外一個人也有關,但跟各位實在沒半點干係。再說,不管怎樣,我是決計不說的。你的劍法雖好,我也不想學。」 群豪轟然叫好,道:「對,對!好小子,挺有骨氣,他的劍法學來有甚麼用?」「人家嬌滴滴的小姑娘,一句話便將他劍招的來歷揭破了,可見並無希奇之處。」又有人道:「這位姑娘既然識得劍法的來歷,便有破他劍法的本事。小兄弟,若要拜師,還是拜這個小姑娘為妙。何況你懷中藏了她的畫像,哈哈,自然是該當拜她為師才是。」 卓不凡聽到各人的冷嘲熱諷,甚感難堪,斜眼向王語嫣望去,過了半晌,見她始終默不作聲,卓不凡大怒,心道:「有人說你能破得我的劍法,你竟並不立即否認,難道你是默認確能破得嗎?」其實王語嫣心中在想:「表哥為甚麼神色不大高興,是不是生我的氣啊?我甚麼地方得罪他了?莫非……莫非那位小師父畫了我的肖像藏在身邊,表哥就此著惱!」於旁人的說話,一時全沒聽在耳中。 卓不凡一瞥眼又見到丟在地下的那軸圖畫,陡然想起:「這小子畫了她肖像藏在懷中,自然對她有萬分情意。我要他吐露童姥遺言,非從這小妞兒身上著手不可,有了!」拾起圖畫,塞入虛竹懷中,說道:「小兄弟,你的心事,我全知道,嘿嘿,郎才女貌,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只不過有人從中作梗,你想稱心如意,卻也不易。這樣罷,由我一力主持,將這位姑娘配了給你作妻房,即刻在此拜天地,今晚便在靈鷲宮中洞房如何?」說著笑吟吟地伸手指著王語嫣。 「一字慧劍門」滿門師徒給童姥殺得精光,當時卓不凡不在福建,倖免於難,從此再也不敢回去,逃到長白山中荒僻極寒之地苦研劍法,無意中得了前輩高手遺下來的一部劍經,勤練三十年,終於劍術大成,自信已然天下無敵,此番出山,在河北一口氣殺了幾個赫赫有名的好手,更是狂妄不可一世,只道手中長劍當世無人與抗,言出法隨,誰敢有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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