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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


  阿紫雙眼被丁春秋毒瞎,游坦之奮不顧身的搶了她逃走。丁春秋心神微分,指上內力稍鬆,慕容復得此良機,立即運起「斗轉星移」絕技,噗的一聲,丁春秋五指抓住了一名弟子的手臂。慕容復拳頭脫出掌握,飛身竄出,哈哈大笑,叫道:「少陪了,星宿老怪,後會有期。」展開輕功,頭也不回的去了。

  這一役他傷了星宿派二十餘名弟子,大獲全勝,終於出了給丁春秋暗害而險些自刎的惡氣,但最後得能全身而退,實是出於僥倖,路上回思適才情景,當真不寒而慄。與王語嫣、鄧百川一行會齊後,在客店中深居簡出,讓鄧百川等人養傷。

  過得數日,包不同、風波惡兩人體力盡復,跟著鄧百川與公冶乾也已痊可。六人說起不知阿朱的下落,都是好生記掛,當下商定就近去洛陽打探訊息。

  在洛陽不得絲毫消息,於是又向西查去。這一日六人急於趕道,錯過了宿頭,直行到天黑,仍是在山道之中,越走道旁的亂草越長。風波惡道:「咱們只怕走錯了路,前邊這個彎多半轉得不對。」鄧百川道:「且找個山洞或是破廟,露宿一宵。」

  風波惡當先奔出去找安身之所,放眼道路崎嶇,亂石嶙峋。他自己甚麼地方都能躺下來呼呼大睡,但要找一個可供王語嫣宿息的所在,卻著實不易。一口氣奔出數里,轉過一個山坡,忽見右首山谷中露出一點燈火,風波惡大喜,回首叫道:「這邊有人家。」

  慕容復等聞聲奔到。公冶乾喜道:「看來只是家獵戶山農,但給王姑娘一人安睡的地方總是有的。」六人向著燈火快步走去。那燈火相隔甚遙,走了好一會仍是閃閃爍爍,瞧不清楚屋宇。風波惡喃喃罵道:「他奶奶的,這燈可有點兒邪門。」突然鄧百川低聲喝道:「且住,公子爺,你瞧這是盞綠燈。」慕容復凝目望去,果見那燈火發出綠油油的光芒,迥不同尋常燈火的色作暗紅或是昏黃。六人加快腳步,向綠燈又趨前里許,便看得更加清楚了。

  包不同大聲道:「邪魔外道,在此聚會!」

  憑這五人的機智武功,對江湖上不論那一個門派幫會,都是絕無忌憚,但各人立時想到:「今日與王姑娘在一起,還是別生事端的為是。」包不同與風波惡久未與人打鬥生事,霎時間心癢難搔,躍躍欲試,但立即自行克制。風波惡道:「今日走了整天路,可有點倦了,這個臭地方不太好,退回去罷!」慕容復微微一笑,心想:「風四哥居然改了性子,當真難得。」說道:「表妹,那邊不乾不淨的,咱們走回頭路罷。」王語嫣不明白其中道理,但表哥既然這麼說,也就欣然樂從。

  六人轉過身來,只走出幾步,忽然一個聲音隱隱約約的飛了過來:「既知邪魔外道在此聚會,你們這幾隻不成氣候的妖魔鬼怪,又怎不過來湊湊熱鬧?」這聲音忽高忽低,若斷若續,鑽入耳中令人極不舒服,但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慕容復哼了一聲,知道包不同所說「邪魔外道,在此聚會」那句話,已給對方聽了去,從對方這幾句傳音中聽來,說話之人內力修為倒是不淺,但也不見得是真正第一流的功夫。他左手一拂,說道:「沒空跟他糾纏,隨他去罷!」不疾不徐地從來路退回。

  那聲音又道:「小畜生,口出狂言,便想這般挾著尾巴逃走嗎?真要逃走,也得向老祖宗磕上三百個響頭再走。」

  風波惡忍耐不住,止步不行,低聲道:「公子爺,我去教訓教訓這狂徒。」慕容復搖搖頭,道:「他不知咱們是誰,由他們去罷!」風波惡道:「是!」

  六人再走十餘步,那聲音又飄了過來:「雄的要逃走,也就罷了,這雌雛兒可得留下,陪老祖宗解解悶氣。」

  五人聽到對方居然出言辱及王語嫣,人人臉上變色,一齊站定,轉過身來。只聽得那聲音又道:「怎麼樣?乖乖的快把雌兒送上來,免得老祖宗……」

  他剛說到那個「宗」字,鄧百川氣吐丹田,喝道:「宗!」他這個「宗」字和對方的「宗」字雙音相混,聲震山谷。各人耳中嗡嗡大響,但聽得「啊」的一聲慘呼,從綠燈處傳了過來。靜夜之中,鄧百川那「宗」字餘音未絕,夾著這聲慘叫,令人毛骨悚然。

  鄧百川這聲斷喝,乃是以更高內力震傷了對方。從那人這聲慘呼聽來,受傷還真不輕,說不定已然一命嗚呼。那人慘叫之聲將歇,但聽得嗤的一聲響,一枚綠色火箭射上天空,蓬的一下炸了開來,映得半邊天空都成深碧之色。

  風波惡道:「一不做,二不休,掃蕩了這批妖魔鬼怪的巢穴再說。」慕容復點了點頭,道:「咱們讓人一步,本來求息事寧人。既然幹了,便幹到底。」六人向那綠火奔去。

  慕容復怕王語嫣受驚吃虧,放慢腳步,陪在她身邊,只聽得包不同和風波惡兩聲呼叱,已和人動上了手。跟著綠火微光中三條黑影飛了起來,拍拍拍三響,撞向山壁,顯是給包風二人乾淨利落的料理了。

  慕容復奔到綠燈之下,只見鄧百川和公冶乾站在一隻青銅大鼎之旁,臉色凝重。銅鼎旁躺著一個老者,鼎中有一道烟氣上升,細如一線,卻其直如矢。王語嫣道:「是川西碧燐洞桑土公一派。」鄧百川點頭道:「姑娘果然淵博。」包不同回過身來,問道:「你怎知道?這燒狼烟報訊之法,幾千年前就有了,未必就只川西碧燐洞……」他幾句話還沒說完,公冶乾指著銅鼎的一足,示意要他觀看。

  包不同彎下腰來,幌火摺一看,只見鼎足上鑄著一個「桑」字,乃是幾條小蛇、蜈蚣之形盤成,銅綠斑斕,宛是一件古物。包不同明知王語嫣說得對了,還要強辭奪理:「就算這隻銅鼎是川西桑土公一派,焉知他們不是去借來偷來的?何況常言道『贗鼎、贗鼎』,十隻鼎倒有九隻是假的。」

  慕容復等心下都有些嘀咕:「此處離川西甚遠,難道也算是桑土公一派的地界麼?」他們都知道川西碧燐洞桑土公一派都是苗人、瑤人,行事與中土武林人士大不相同,擅於下毒,江湖人士對之頗為忌憚,好在他們與世無爭,只要不闖入川西猺山地界,他們也不會輕易侵犯旁人。慕容復、鄧百川等人自也不來怕他甚麼桑土公,只是跟這種邪毒怪誕的化外之人結仇,實在無聊,而糾纏上了身,也甚麻煩。

  慕容復微一沉吟,說道:「這是非之地,早早離去的為妙。」眼見銅鼎旁躺著的那老者已是氣息奄奄,卻兀自睜大了眼,氣憤憤的望著各人,自便是適才發話肇禍之人了。慕容復向包不同點了點頭,嘴角向那老人一歪。包不同會意,反手抓起那根懸著綠燈的竹桿,倒過桿頭,連燈帶桿,噗的一聲,插入那老者胸口,綠燈登時熄滅。王語嫣「啊」的一聲驚呼。公冶乾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這叫做殺人滅口,以免後患。」飛起右足,踢倒了銅鼎。慕容復拉著王語嫣的手,斜刺向左首竄了出去。

  只奔出十餘丈,黑暗中嗤嗤兩聲,金刃劈風,一刀一劍從長草中劈了出來。慕容復袍袖一拂,借力打力,左首那人的一刀砍在右首那人頭上,右首那人一劍刺入了左首之人心窩,剎那間料理了偷襲的二人,腳下卻絲毫不停。公冶乾讚道:「公子爺,好功夫!」

  慕容復微微一笑,繼續前行,右掌一揮,迎面衝來一名敵人骨碌碌的滾下山坡,左掌擊出,左前方一名敵人「啊」的一聲大叫,口噴鮮血。黑暗之中,突然聞到一陣腥臭之氣,跟著微有銳風撲面,慕容復急凝掌風,將這兩件不知名的暗器反擊了出去,但聽得「啊」的一下驚呼,敵人已中了他自己所發的歹毒暗器。

  黑暗之中,驀地陷入重圍,也不知敵人究有多少,只是隨手殺了數人,殺到第六人時,慕容復暗暗心驚,尋思:「起初三人多半是川西桑土公一派,後來三人的武功卻顯是另屬不同的三派,冤家越結越多,大是不妙。」

  只聽得鄧百川叫道:「大夥兒併肩往『聽香水榭』闖啊!」「聽香水榭」是姑蘇燕子塢中的一個莊子,位於西首,是慕容復的侍婢阿朱所居。鄧百川說向聽香水榭闖去,便是往西退卻,以免讓敵人知道。

  慕容復一聽,便即會意,但其時四下裏一片漆黑,星月無光,難以分辨方位,不知西首卻在何方。他微一凝神,聽得鄧百川厚重的掌風在身後右側響了兩下,當即拉住王語嫣,斜退三步,向鄧百川身旁靠去,只聽得拍拍兩聲輕響,鄧百川和敵人又對了兩掌。從掌聲之中聽來,敵人著實是個好手。跟著鄧百川吐氣揚聲,「嘿」的一聲呼喝。慕容復知道鄧百川使出一招「石破天驚」的掌力,對方多半抵擋不住。果然那人失聲驚呼,聲音尖銳,但呼聲越響越下,猶如沉入地底,跟著是石塊滾動,樹枝折斷之聲。慕容復微微一驚:「這人失足掉入了深谷。適才綠光之下,沒見到有甚麼山谷啊。幸好鄧大哥將這人先行打入深谷,否則黑暗中一腳踏了個空,可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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