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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段正淳眼見再也延挨不得,雙目向她背後直瞪,大聲呼叫:「馬大元,馬大元,快捏死你老婆!」

  馬夫人見他臉上突然現出可怖異常的神色,又大叫「馬大元」,不由得全身一顫,回頭瞧了一眼。段正淳奮力將腦袋一挺,撞中她的下頦,馬夫人登時摔倒,暈了過去。

  段正淳這一撞並非出自內力,馬夫人雖昏暈了一陣,片刻間便醒,款款的站了起來,撫著自己的下顎,笑道:「段郎,你便是愛這麼蠻來,撞得人家這裏好生疼痛。你編這些話嚇我,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段正淳這一撞已用竭了他聚集半天的力氣,暗暗嘆了口氣,心道:「命該如此,夫復何言!」一轉念間,說道:「小康,你這就殺我麼?那麼丐幫中人來問你謀殺親夫的罪名時,誰來幫你?」

  馬夫人嘻嘻一笑,說道:「誰說我謀殺親夫了?你又不是我的親夫。倘若你當真是我的丈夫,我憐你愛你還來不及,又怎捨得害你?我殺了你之後,遠走高飛,也不會再耽在這裏啦。你大理國的臣子們尋來,我對付得了麼?」她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段郎,我實在非常非常的想你、愛你,只盼時時刻刻將你抱在懷裏親你、疼你,只因為我要不了你,只好毀了你,這是我天生的脾氣,那也沒有法子。」

  段正淳道:「嗯,是了,那天你故意騙那個小姑娘,要假手喬峰殺我,就是為此。」

  馬夫人道:「是啊,喬峰這廝也真沒用,居然殺你不了,給你逃了出來。」

  蕭峰心中不住的想:「阿朱喬裝白世鏡,其技如神,連我也分辨不出,馬夫人和白世鏡又不相稔,如何會識破其中的機關?」

  只聽馬夫人道:「段郎,我要再咬你一口。」段正淳微笑道:「你來咬罷,我再喜歡也沒有了。」蕭峰見不能再行延擱,伸出拳頭,抵在段正淳身後的土牆之上,暗運勁力,土牆本不十分堅牢,他拳頭慢慢陷了進去,終於無聲無息的穿破一洞,手掌抵住段正淳背心。

  便在此時,馬夫人又在段正淳肩頭咬下一塊肉來。段正淳縱聲大叫,身子顫動,忽覺雙手已得自由,原來縛住他手腕的牛筋絲繩已給蕭峰用手指扯斷,同時一股渾厚之極的內力湧入了他各處經脈。

  段正淳一怔之間,已知外面來了強援,氣隨意轉,這股內力便從背心傳到手臂,又傳到手指,嗤的一聲輕響,一陽指神功發出。馬夫人脅下中指,「哎喲」一聲尖叫,倒在炕上。

  蕭峰見段正淳已將馬夫人制住,當即縮手。

  ***

  段正淳正想開口相謝,忽見門帘掀開,走進一個人來。只聽那人說道:「小康,你對他舊情未斷,是不是?怎地費了這大功夫,還沒料理乾淨?」

  蕭峰隔窗見到那人,心中一呆,又驚又怒,片刻之間,腦海中存著的許許多多疑團,一齊都解開了。馬夫人那日在無錫杏子林中,取出自己常用的摺扇,誣稱是他赴馬家偷盜書信而失落,這柄摺扇她從何處得來?如是有人盜去,勢必是和自己極為親近之人,然則是誰?自己是契丹人這件大秘密,隱瞞了這麼多年,何以突然又翻了出來?阿朱喬裝白世鏡,本是天衣無縫,馬夫人如何能夠識破機關?

  原來,走進房來的,竟是丐幫的執法長老白世鏡。

  馬夫人驚道:「他……他……武功未失,點……點了我的穴道。」

  白世鏡一躍而前,抓住了段正淳雙手,喀喇、喀喇兩響,扭斷了他腕骨。段正淳全無抗拒之力,蕭峰輸入他體內的真氣內力只能支持得片刻,蕭峰一縮手,他又成了廢人。

  蕭峰見到白世鏡後,一霎時思湧如潮,沒想到要再出手相助段正淳,同時也沒想到白世鏡竟會立時便下毒手,待得驚覺,段正淳雙腕已斷。他想:「此人風流好色,今日讓他多吃些苦頭,也是好的,瞧在阿朱的臉上,最後我總是救他性命便了。」

  白世鏡道:「姓段的,瞧你不出倒好本事,吃了十香迷魂散,功夫還剩下三成。」

  段正淳雖不知牆外伸掌相助之人是誰,但必定是個大有本領的人物,眼前固然多了個強敵,但大援在後,心下並不驚慌,聽白世鏡口氣,顯是不知自己來了幫手,便問道:「尊駕是丐幫中的長老麼?在下和尊駕素不相識,何以遽下毒手。」

  白世鏡走到馬夫人身邊,在她腰間推拿了幾下,段氏一陽指的點穴功夫極為神妙,白世鏡雖武功不弱,卻也無法解開她的穴道,皺眉道:「你覺得怎樣?」語氣甚是關切。

  馬夫人道:「我便是手足酸軟,動彈不得。世鏡,你出手料理了他,咱們快些走罷。這間屋子……這間屋子,我不想多耽了。」

  段正淳突然縱聲大笑,說道:「小康,你……你……怎地如此不長進?哈哈,哈哈!」

  馬夫人微笑道:「段郎,你興致倒好,死在臨頭,居然還笑得這麼歡暢。」

  白世鏡怒道:「你還叫他『段郎』?你這賤人。」反手拍的一下,重重打了她一記耳光。馬夫人雪白的右頰登時紅腫,痛得流下淚來。

  段正淳怒喝:「住手,你幹麼打她?」白世鏡冷笑道:「憑你也管得著麼?她是我的人,我愛打便打,愛罵便罵。」段正淳道:「這麼如花如玉的美人兒,虧你下得了手?就算是你的人,你也該低聲下氣的討她歡心、逗她高興才是啊。」

  馬夫人向白世鏡橫了一眼,說道:「你聽聽人家怎麼待我,你卻又怎樣待我?你也不害臊。」語音眼色,仍然盡是媚態。

  白世鏡罵道:「小淫婦,瞧我不好好炮製你。姓段的,我可不聽你這一套,你會討女人歡心,怎麼她又來害你?請了,明年今日,是你的周年祭。」說著踏上一步,伸手便去推插在他胸口的那柄匕首。

  蕭峰右掌又從土牆洞口中伸進,只要白世鏡再走近半步,掌風立發。

  便在此時,突然戶門帘子給一股疾風吹了起來,呼的一聲,勁風到處,兩根蠟燭的燭火一齊熄滅,房中登時黑漆一團。

  馬夫人啊的一聲驚叫。白世鏡知道來了敵人,這時已不暇去殺段正淳,迎敵要緊,喝道:「甚麼人?」雙掌護胸,轉過身來。

  吹滅燭火的這一陣勁風,明明是一個武功極高之人所發,但燭火熄滅之後,更無動靜。白世鏡、段正淳、馬夫人、蕭峰四人一凝神間,隱隱約約見到房中已多了一人。

  馬夫人第一個沉不住氣,尖聲叫了起來:「有人,有人!」只見這人擋門而立,雙手下垂,面目卻瞧不清楚,動也不動的站著。白世鏡喝問:「是誰?」向前跨了一步。那人不言不動。白世鏡喝道:「再不答話,在下可要不客氣了。」他從來者撲滅燭火的掌力之中,知他武功極強,不敢貿然動手。那人仍是不動,黑暗之中,更顯得鬼氣森森。

  段正淳和蕭峰見了來人模樣,心下也均起疑:「這人武功了得,那是誰啊?」

  馬夫人尖聲叫道:「你點了燭火,我怕,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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