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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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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魚同見兩路仇人會合,自己孤身一人,實是凶險異常,他本來心灰意懶,這時大敵當前,敵愾之氣一生,反而打起了精神,獨自在前艙吟哦從前考秀才時的制藝八股,甚麼「先王之道,聖人之心」,甚麼「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越讀聲音越響,得意非常,一面卻在用心竊聽他們談話。言伯乾聽了他的背書之聲,只覺有些討厭,更加沒有疑心。吃晚飯時,余魚同拿酒出來款客。言伯乾溫言和他敷衍了幾句。余魚同只是之乎者也的掉文,四人聽了既然不懂,自是膩煩之極,都不去理他,自行高談闊論。 言伯乾探問三人進關來有甚麼事,滕一雷只說到洛陽訪友,後來談到南方的武林幫會,哈合台忽然提到了紅花會。言伯乾倏然變色,連問他們識得紅花會中何人。滕一雷不動聲色,只推不認識,也不提報仇之事。雙方兜來兜去的試探,都怕對方與紅花會有甚麼淵源。這一來相互有了顧忌,你防我,我防你,說話就沒先前爽快了。 這天逆風仍勁,整天只駛出二十幾里,還沒到孟津,糧船隊便都停泊了。晚飯過後,滕一雷等三人和余魚同自在前艙安息。余魚同睡入被窩,不敢脫衣,把金笛藏在被內,二更時分,忽然隔船傳來兩聲慘厲的叫喊,靜夜聽來,令人毛骨悚然。接著一個女人聲音大叫:「救命哪,救命!」余魚同料知鄰船官兵在幹傷天害理之事,本應就去救援,但一來官兵勢大,二來身旁強敵環伺,只要自己身份一露,立時便是殺身大禍,正要用被頭蒙住耳朵不聽,那女人叫得更慘了:「總爺,你行行好事,饒了我們吧!」又聽得一個孩子哭叫:「媽媽,媽媽!」 余魚同忍耐不住,坐起身來,側耳細聽,聽得又有另一個女子的哭聲。一名清兵粗聲喝道:「你不肯,老子先殺了你的兒子。」在女人慘叫與哀告聲中,夾著幾名官兵的狂笑,接著聽得兩個女人嗚嗚嗚的叫不出聲,嘴巴已被人按住。 余魚同氣憤填膺,再也顧不得自己生死安危,走到船舷邊,聽得哈合台道:「咱們去瞧瞧。」滕一雷道:「老四你莫管閒事,那姓言的師兄弟很有點門道,倘若他們與紅花會是一路,咱們可先露了……」余魚同不等他說完話,腳下使勁,已縱到鄰船後艄。關東三魔見這秀才居然一身輕功,甚是了得,都吃了一驚,一打手勢,跟了過去。這時言伯乾和彭三春也已驚醒,見余魚同等先後躍過船去,便各取兵刃,站在船舷上觀看。 余魚同見後艄無人,在船舷上縮身向艙內張去,只見艙裏蠟燭點得明晃晃地,七八名清兵拉住兩個女子,正要施行強暴。一個女人跪在艙板上不住哭求,另一個女人死命摟住一個幼兒,嚇得只是發抖。艙板上有幾個男子的屍首,幾隻衣箱打開著,到處散滿了衣物銀兩。看情形顯是清兵借運糧為名,沿河強拉民船,夜中殺死客商,謀財劫色。 余魚同怒火上衝,正要跳進艙去,忽聽得背後哈合台道:「老大,這事我非管不可。」滕一雷道:「不行!」就在這時,一名清兵從那女人懷中奪過幼兒,狠命在艙板上一摔,擲得腦漿迸裂。那女人一呆,登時暈了過去。兩名清兵哈哈大笑,將她按倒在地,撕她衣服。 余魚同心中默祝:「紅花老祖在上,弟子余魚同今日捨命救人,求你保佑。」他不抽金笛,大喝一聲,空手跳進船艙,左腳踢出,右手一拳,將按住女子的兩名清兵打翻,跟著揪住一名清兵頭頸一扭,那兵痛得大叫,他隨手奪過了刀,砍斷一名清兵右腳。其餘清兵紛抽兵刃抵敵,余魚同使刀雖不熟手,但只鬥數合,又砍翻兩名清兵。餘下清兵紛向船頭逃去,只聽撲通、撲通數聲,都被哈合台踢下河去。 余魚同拉起兩個女子,說道:「快上岸逃命。」兩個女子嚇得呆了,這時鄰船的兵士聽得格鬥叫喊之聲,已有人點了火把,站在船頭喝問。哈合台走進艙來,說道:「好秀才,佩服佩服。」余魚同挾住一個女子,跳上岸去,接著哈合台也帶了一個女子上來。顧金標抽出背上的短柄獵虎叉,站在河邊斷後。滕一雷雙手抓住船舷,喝一聲:「起!」雙臂用力,把那艘船翻了轉來,船底朝天,死屍雜物,紛紛落水。余魚同暗驚:「這人好大力氣!」四人乘著清兵亂鬨鬨查看翻船,在黑暗中帶了兩個女人走了。 余魚同盡揀樹木茂密之地奔去,見清兵沒有追來,停步問那女人:「你怎麼會落在他們手裏?」那女人驚魂未定,跪在地下不住磕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余魚同道:「眼下你已脫險,躲在這裏別動,等明天兵船開了再出去。」他提高噪音,向後面三人叫道:「三位大哥,多謝相助,小弟告辭了。」不等他們回答,轉身就走。 剛跨出三步,只聽得前面黑暗中一人陰惻惻的道:「余十四爺,且請留步。」余魚同退後一步,那人從黑影中走了出來,正是死對頭言伯乾,後面還跟著他的師弟彭三春。彭三春雙手握三節棍往右邊一站,隱然監視,防余魚同逃走。這時滕一雷等三人也帶了那個女子趕到,見言伯乾忽然出現,頗感訝異。 余魚同一拱手,說道:「後會有期。」向滕一雷與顧金標兩人之間竄了過去。彭三春右膝略彎,噹啷一聲,三節棍出手,向余魚同下盤橫掃過來。余魚同一個「鯉躍龍門」,跳過三節棍,左腳在地上一點,躍出尋丈。彭三春一擊不中,三節棍餘勢甚大,將要掃到顧金標腿上,忙向外一抖,向前送出,三節棍筆直的向余魚同背心點來。余魚同向前一撲,待三節棍在頭頂掠過,仍不還手,乘隙脫逃,忽然金刃劈風,黑暗中白光閃動,兩柄單刀迎面砍來,原來是言伯乾的兩個徒弟宋天保、覃天丞趕到。 余魚同三面受敵,避無可避,右手在左邊衣袖中抽出金笛,噹噹兩聲,架開雙刀。彭三春正要上前夾擊,在旁觀看的哈合台怒道:「喂,三個打一個,算甚麼好漢?」彭三春一怔,哈合台出手奇快,已抓住三節棍尾梢向外一奪。彭三春疾忙回奪,兩人都沒脫手。 彭三春欺進一步,左手在三節棍中截一搭,右手棍端突然離手,彎過來打向哈合台左肩,這是他三節棍的救命變招,叫做「毒蛇擺尾」。哈合台猝不及防,黑暗中只覺棍端砸來,忙向右避讓,棍端已掃中他肩頭,砰的一聲,甚是疼痛。哈合台大怒,鬆手撒棍,一把抓住彭三春腰帶,大叫一聲:「呼!」將他肥肥一個身軀舉過頭頂,摔在地下。哈合台擅於蒙古人摔跤之技,這一下把彭三春摔得頭昏腦脹,眼前金星亂冒。 滕一雷見哈合台取勝,叫道:「別惹禍,快走!」言伯乾叫道:「好哇,關東六魔原來投降了紅花會。」顧金標轉頭怒道:「你說甚麼?」言伯乾道:「你們不投降紅花會,幹麼要幫這紅花會的頭目?」滕一雷奇道:「他是紅花會的?」 言伯乾見兩個徒弟被余魚同逼得手忙腳亂,形勢危急,不暇回答,從長衫底下掏出一對鋼環,嗆啷啷一抖,左環向余魚同背心砸去。余魚同金笛回轉,向他「期門穴」點到。兩人搭上手拆了數招。滕一雷連叫住手,言伯乾只是不聽,想起傷目之恨,雙環如狂風驟雨般向仇人要害打去。滕一雷從背上卸下獨腳銅人,縱近身去,向下一壓,只聽得噹的一聲猛響,兩件兵器都被震了開去。余魚同和言伯乾手臂發麻,暗暗心驚。 滕一雷道:「且莫混戰,聽兄弟一言。」轉頭問余魚同道:「閣下是紅花會的麼?」余魚同心想,今日之事,走為上著,也不回答,突然向黑暗處躍去。宋天保站得最近,挺刀追來,余魚同回身持笛一吹,颼的一聲,一支短箭釘上了宋天保面頰,痛得他哇哇大叫。滕一雷和言伯乾隨後追來,黑暗中看不清楚,又怕余魚同吹箭厲害,不敢十分迫近。滕一雷和言伯乾對答了幾句話,言伯乾說明了余魚同的身份來歷,各人四散找尋。 余魚同越逃越遠,慢慢挨向河邊,心想:還是混到清兵糧船上最為太平,明天開船,就不妨事了。他在樹叢中傾聽追兵聲音,伏在地上慢慢爬行,忽聽前面兩聲女人驚叫,夾著清兵的怒罵之聲,原來救出來的那兩個女人又給清兵找著了。 他這時自身難保,顧不得旁人,縮身不動,但叫聲越來越慘厲,忍不住探頭出去一張,只見一個清兵雙手各拖一個女人向河岸走去。兩個女人不肯走,大聲哭叫,卻被清兵在地上橫拖倒曳而去。余魚同心道:「貪生忘義,非丈夫也!」金笛對準清兵後腦,用力一吹,短箭飛去,沒入腦中,清兵狂叫一聲,登時斃命。余魚同一箭吹出,隨即向岸上疾奔。 這一箭終於洩露了行藏,他奔出數丈,顧金標斜刺裏挺獵虎叉前來攔住。余魚同展開柔雲劍術,想打倒了他逃命,豈料數招過後,只覺對方身手迅捷,竟是勁敵。顧金標一面打,一面連連呼哨。余魚同見遠處黑影掩襲而來,不敢戀戰,以進為退,和身向前撲去,左手雙指直點敵人胸前要穴。顧金標虎叉橫胸。余魚同倒退躍開,但彭三春的三節棍已打了過來。同時滕一雷和言伯乾、覃天丞也均趕到,四面合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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