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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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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冰本想捉弄她,見她毫無機心,倒有點不忍,但轉念一想,鬧房是圖個吉利,再惡作劇也不相干,便笑道:「綺妹妹,我想跟你說一件事。本來嘛,這是不能說的,不過咱們姊妹這麼要好,我就是有甚麼對你不起,做得過了份,你也不能怪我,是不是?」周綺道:「當然啦,你快說。」 駱冰道:「你媽有沒有教你,待會要你先脫衣裳?」周綺滿臉通紅,道:「甚麼呀,我媽沒說。」駱冰一臉鄭重其事的神色,道:「我猜她也不知道。是這樣的,男女結親之後,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總有一個要給另一個欺侮。」周綺道:「哼,我不想欺侮他,他也別想欺侮我。」駱冰道:「是啊,不過男人家總是強凶霸道的,有時他們不知好歹起來,你真拿他們沒法子。尤其是七哥,他這般精明能幹,綺妹妹,你是老實人,可得留點兒神。」 這句話正說到了周綺心窩中,她雖對丈夫早已情深一往,然想到他刁鑽古怪,詭計多端,卻也真是頭痛,心下對這事早有些著慌,但在駱冰面前也不肯示弱,說道:「要是他對我不起,我也不怕,咱們拿刀子算賬。」駱冰笑道:「綺妹妹又來啦,夫妻總要和美要好,才是道理,怎能動刀動槍的,不怕別人笑話麼?再說,七哥對你這麼好,你又怎能忍心提刀子砍他?」周綺噗哧一笑,無言可答。 駱冰道:「文四爺功夫比我強得多啦,要是講打,我十個也不是他對手,可是我們從來不吵架,他一直很聽我的話。」周綺道:「是啊,好姊姊……」說到這裏停住了口。駱冰笑道:「你想問我有甚麼法兒,是不是?」周綺紅著臉點了點頭。 駱冰正色道:「本來這是不能說的,既然你一定要問,我就告訴你,你可千萬別跟七哥說,明兒你也不能埋怨我。」周綺怔怔的點頭。駱冰道:「待會你們同房,你先脫了衣服,等七哥也脫了衣服,你就先吹熄燈,把兩人衣服都放在這桌上。」她指了指窗前的桌子,又道:「你把他的衣服放在下面,你的衣服壓在他的衣服之上,那麼以後一生一世,他都聽你的話,不敢欺侮你了。」 周綺將信將疑,問道:「真的麼?」駱冰道:「怎麼不真?你媽媽怕你爸爸不是?定是她不知這法兒,否則怎會不教你?」周綺心想媽媽果然有點怕爸爸,不由得點頭。 駱冰道:「放衣服時,可千萬別讓他起疑,要是給他知道了,他半夜裏悄悄起身,把衣服上下一掉換,那你就糟啦!」周綺聽了這番話,雖然害羞,但想到終身禍福之所繫,也就答應照做,心中打定了主意:「但教他不欺侮我便成,我總是好好對他。他從小沒爹沒娘,我決不會再虧待他。」駱冰為了使她堅信,又教了她許多做人媳婦的道理,那些可全是真話了。周綺紅著臉聽了,很感激她的指點。 正說得起勁,忽然門外人影一晃,跟著聽到徐天宏呼喝。周綺首先站起,搶到門外,只見徐天宏一身長袍馬褂,手中拿了單刀鐵拐,從牆上躍下。周綺忙問:「怎麼,有賊嗎?」徐天宏道:「我見牆上有人窺探,追出去時賊子已逃得沒影蹤了。」周綺打開衣箱,從衣衫底下把單刀翻了出來。原來周大奶奶要女兒把兇器拿出新房,周綺執意不肯,終於把刀藏在箱中。她拿了刀,叫道:「到外面搜去!」駱冰笑道:「新娘子,算了吧。你給我安安靜靜的,這許多叔伯兄弟們都在這兒,還怕小賊偷了你的嫁妝嗎?」周綺一笑回到房。 駱冰笑著指住徐天宏道:「好哇,你裝醉!我先去捉賊,回頭瞧罰不罰你。你給我看住新娘子,不許她動刀動槍的。」一邊說一邊把他手中兵刃接了過去。徐天宏笑嘻嘻的回入新房,聽得屋頂屋旁都有人奔躍之聲,群雄都已聞聲出來搜敵,尋思:「咱們和皇帝定了盟,按理不會是朝廷派人前來窺探,難道皇帝一回去馬上就背盟?瞧那牆頭之人身手,不似武功如何了得,多半是過路的黑道朋友見到這裏做喜事,想來拾點好處。」 正自琢磨,駱冰、衛春華、楊成協、章進、蔣四根等走了進來,手中拿著酒壺酒杯,紛紛叫嚷:「新郎裝假醉騙人,怎麼罰?」徐天宏無話可說,只得和每人對喝了三杯。眾人存心要看好戲,仍是不依。徐天宏笑道:「毛賊沒抓到,大家少喝兩杯吧。別陰溝裏翻船,教人偷了東西去。」楊成協哈哈大笑道:「你儘管喝,眾兄弟今晚輪班給你守夜。」 正吵鬧間,周仲英走進房,見新女婿醉得立足不定,說話也不清楚了,忙過來打圓場,和每人乾了一杯酒。大家見新郎是真的醉了,和周綺說些笑話,都退出房去。 周綺見眾人散盡,房中只剩下自己和丈夫兩人,不由得心中突突亂跳,偷眼看徐天宏時,見他和衣歪在床上,已在打鼾,輕輕站起,閂上房門,紅燭下看著夫婿,見他臉上紅撲撲地,睡得正香,輕聲叫道:「喂,你睡著了嗎?」徐天宏不應。周綺歎道:「那你真是睡著了。」四下一望,確無旁人,又側耳傾聽,聲息早靜,料想歹人已遠遠逃走了。這才脫去外衣,走到床前推了推夫婿。他翻個身,滾到了裏床。 周綺把他鞋子和長袍馬褂除下,再想解他裏衣,忽然害羞,心想:「有了袍褂,也就夠了吧?我又不想當真壓倒了他。」於是依著駱冰的教導,把他袍褂放在窗邊桌上,再把自己衣服壓在上面,回到床邊,抖開棉被蓋在徐天宏身上,自己縮在外床,將另一條被子緊緊裹住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良久,徐天宏翻了個身,周綺嚇了一跳,盡力往外床一縮,正在此時,紅燭上燈火畢卜一聲,爆了開來。周綺怕丈夫醒來見到衣服的佈置,想起來吹熄蠟燭,那知脫了衣服之後睡在男人身旁,心中說不出的害怕,無論如何不敢起來。她暗暗咒罵自己無用,急出了一身大汗。正自惶急,靈機一動,在內衣上撕下兩塊布來,在口中含濕了,團成兩個丸子,施展打鐵蓮子手法,撲撲兩聲,把一對花燭打滅了。 徐天宏睡得極沉,他酒量本來平平,這次給硬勸著喝到了十二分,直睡得人事不知。他翻一次身,周綺總是一驚,擁著棉被不敢動彈。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聽得窗外老鼠吱吱吱的叫個不停,又過片刻,一隻貓妙嗚妙嗚的叫了起來。蓬的一聲,窗子推開,一隻貓跳了進來,在房裏打了個轉,跑不出去,跳上床來。就在周綺腳邊睡了。周綺見再無聲息,床上多了一隻貓相伴,反覺安心,迷迷糊糊合上了眼,卻始終不敢睡熟。 挨到三更時分,忽然窗外格的一響,周綺忙凝神細聽,窗外似有人輕輕呼吸,心想這是弟兄們開玩笑,來偷窺新房韻事,正想喝問,猛想起這可叫喊不得,只覺臉上一陣發燒,忙把已經張開的嘴閉上了。 忽聽得心硯在外喝問:「甚麼人?不許動!」接著是數下刀劍交併,又聽得常氏兄弟的聲音:「龜兒子好大膽!」一個生疏的聲音「啊喲」一叫,顯是在交手中吃了虧。 周綺霍地跳起,搶了單刀,往桌上去摸衣服時,只叫得一聲苦,衣衫已然不知去向。這時再也顧不得害羞,一把將徐天宏拉起,連叫:「快醒來,快……快出去拿賊。小賊把咱們衣服……衣服都偷去啦。」徐天宏一驚之下,登時清醒,只覺得一隻溫軟的手拉著自己,黑暗中香澤微聞,中人欲醉,才想起這是他洞房花燭之夕。 他心中一蕩,但敵人當前,隨即寧定,把妻子往身後一拉,自己擋在她身前,拖過手旁一張椅子,預備迎敵,只聽得屋頂和四周都有人輕輕拍掌,低聲道:「弟兄們四下守住了,毛賊別想逃走。」周綺道:「你怎知道?」徐天宏道:「這些掌聲是我們會中招呼傳訊的記號,四方八面都看住了,咱們不必出去吧。」放下椅子,轉身摟住周綺,柔聲說道:「妹子,我喝多了酒,只顧自己睡覺,真是荒唐……」噹啷一聲,周綺手中單刀掉在地下。 兩人摟住了坐在床沿,周綺把頭鑽在丈夫懷裏,一聲不響。過了一會,聽得無塵罵道:「這毛賊手腳好快,躲到那裏去了?」窗外一陣火光耀眼,想是群雄點了火把在查看。徐天宏道:「你睡吧,我出去瞧瞧。」周綺道:「我也去。」徐天宏道:「好吧,先穿衣服。」周綺開了箱子,取出兩套衣服來穿上。 徐天宏拔閂出門,只見自己的長袍馬褂和周綺的外衣折得整整齊齊的放在門口,剛呆得一呆,周綺已叫了起來:「這毛賊真怪,怎麼又把衣服送了回來?」徐天宏一時也琢磨不透,問道:「咱們的衣服本來放在那裏的?」周綺含糊回答:「好像是床邊吧,我記不清楚啦。」這時駱冰和衛春華手執火把奔近,衛春華笑吟吟道:「毛賊把新郎新娘也吵醒啦,」駱冰假裝一驚,道:「唷,怎麼這裏一堆衣服?」衛春華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徐天宏一看兩人神色,就知是他們搗鬼,當下不動聲色,笑道:「我酒喝多啦,連衣服給小賊偷去也不知道。」駱冰笑道:「只怕酒不醉人人自醉呢。」徐天宏一笑,不言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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