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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駱冰大喜,連叫:「糟糕,糟糕!」楊成協笑道:「四嫂你高興糊塗啦,怎麼七哥完婚,你卻說糟糕?」群雄又轟然大笑。駱冰道:「早知七哥和綺妹妹今天完婚,就順手牽羊,多拿點珍貴的東西來,眼下我沒甚麼好物事送禮,豈不糟糕?」楊成協道:「你給四哥帶了甚麼好東西來了,大家瞧瞧成不成?」

  駱冰笑吟吟的打開盒子,一陣寶光耀眼,原來便是回部送來向皇帝求和的那對羊脂白玉瓶。群雄都驚呆了,忙問:「那裏得來的?」駱冰道:「我和四哥閒談,說到這對玉瓶好看,瓶上的美人尤其美麗,他不信……」徐天宏接口道:「四哥一定說:『那有你美麗啊,我不信!』是不是?」駱冰一笑不答,原來當時文泰來確是那麼說了的。徐天宏道:「你到杭州皇帝那裏去盜了來?」

  駱冰點點頭,很是得意,說道:「我就去拿來給四哥瞧瞧。至於這對玉瓶怎樣處置,聽憑總舵主吩咐。送還給霍青桐妹妹也好,咱們自己留下也好。」文泰來細看玉瓶,不禁嘖嘖稱賞。駱冰笑道:「我說的沒錯吧?」文泰來笑著搖搖頭,駱冰一楞,隨即會意,丈夫是說瓶上的美人再美,也不及自己妻子,望了他一眼,不禁紅暈雙頰。

  無塵道:「四弟妹,皇帝身邊高手很多,這對玉瓶如此貴重,定然好好看守,怎會給你盜來?你這份膽氣本事,真是男子漢所不及,老道今日可服你了。」駱冰笑著將她怎樣偷入巡撫衙門、怎樣抓到一個管事的太監逼問、怎樣用毒藥饅頭毒死看守的巨獒、怎樣裝貓叫騙過守衛的侍衛、怎樣在黑暗中摸到玉瓶等情說了一遍。群雄聽得出神,對駱冰的神偷妙術都大為讚歎。

  陸菲青忽道:「四奶奶,我和你老爺子駱老弟是過命的交情,我要倚老賣老說幾句話,你可別見怪。」駱冰忙道:「陸老伯請說。」陸菲青道:「你膽大心細,單槍匹馬幹出這件事來,確是令人佩服的了。不過事有輕重緩急,倘若這對玉瓶跟咱們所圖大事有關,要不然是為了行俠仗義,那麼這般冒險是應該的。現下不過是和四爺一句玩話,就這般孤身犯險,要是有甚麼失閃,不說朋友們大家擔憂,你想四爺是甚麼心情?」這番話駱冰只聽得背上生汗,連聲說「是」。

  陸菲青又道:「這晚恰好皇帝給咱們請去了六和塔,眾侍衛六神無主,只顧尋訪皇帝,是以沒高手在撫衙守衛,要是甚麼金鉤鐵掌白振等都在那邊,你這個險可冒得大啦!」駱冰答應了,掉過頭來向文泰來伸了伸舌頭。

  陳家洛出來給駱冰解圍:「四哥出來之後,四嫂是高興得有點糊塗啦,以後可千萬別這樣。」駱冰忙道:「不啦,不啦!」

  陳家洛道:「好。現下咱們給七哥籌備大禮。喂,七哥,眼前事情急如星火,山中採購東西又是不便,你神機妙算,足智多謀,快想條妙計出來。」群雄哄堂大笑。徐天宏想到就要和意中人完婚,早就心搖神馳,也真糊塗了,大家開他玩笑,只是笑嘻嘻的說不出話來。

  陳家洛笑道:「武諸葛今兒變了傻女婿,那麼我來出個主意吧。女家是周老爺子主婚,那不用說了,男家請三哥主婚,陸老爺子是大媒。九哥,你趕快騎四嫂的白馬,到於潛城裏採購婚禮物品。孟大哥,你到山下去籌備酒席。咱們的禮就暫且免了,將來待七嫂生了兒子,大家送個雙份。各位瞧這樣好不好?」衛春華和孟健雄答應著先去了。趙半山道:「男方主婚還是要總舵主擔任,待會我來贊禮就是了。」陳家洛謙遜推讓。眾人都說當然應由首領主婚,陳家洛也就答應了。

  到得傍晚,孟健雄回報說酒席已經備好,只是粗陋些,眾人都說不妨。又過半個時辰,衛春華也回來了,各物採購齊備,新娘的鳳冠霞帔也從采禮店買了來。

  駱冰接過新娘衣物,要進去給周綺打扮,見連胭脂宮粉也都買備,笑道:「九哥,你真想得周到,不知那一位姑娘有福氣,將來做你的新娘子?」衛春華笑道:「四嫂,你莫開玩笑,咱們今晚想個新鮮花樣鬧鬧新郎新娘。」駱冰拍手笑道:「好啊,你有甚麼主意?」

  蔣四根等聽得他們商量要鬧新房,都圍攏來七張八嘴的出主意。衛春華道:「四嫂,你把皇帝身邊的玉瓶盜來,大家確是服了你。不過剛才陸老前輩也說,要是大內的高手都在那邊,只怕也沒這麼容易得手。」駱冰笑道:「偷盜是鬥智不鬥力的玩意,我雖打不過人家,也未必就盜不出來。」衛春華道:「照啊!咱們七哥是最精明不過了,要是今晚你能偷到他一件東西,那我就真服了你。」

  駱冰笑說:「偷他甚麼啦?」衛春華笑道:「你等新郎新娘安睡之後,把他們的衣服都偷出來,教他們明朝起不得身。」章進等都轟然叫好。趙半山過來笑問:「這麼高興,笑甚麼了?」蔣四根把他推開,道:「這裏沒三哥你的事。」大家怕趙半山老成厚道,偷偷去告訴徐天宏,不許他聽。

  趙半山走開之後,楊成協道:「咱們對付皇帝,也是這法子,教他沒了衣衫,起不得身。四嫂,這件事難得很,我瞧你不成。」駱冰皺起眉頭不答,心想:「這件事的確不好辦。玩笑又開得太大,對不起綺妹妹。」但聽楊成協一激,好勝之心油然而生,說道:「要是我偷到了怎麼辦?」衛春華道:「這裏八哥、十弟、十二弟、十三弟連我一共五人,我們打一副純金的馬具給你那匹白馬,式樣包你稱心滿意。」

  駱冰道:「好。就是這樣辦。要是我偷不到,我繡五個荷包,你們每人一個。」楊成協和衛春華齊道:「好,一言為定。」蔣四根笑道:「這荷包可不能馬馬虎虎,偷工減料。」駱冰笑道:「咦,四嫂會欺你嗎?你們可不許去對七哥七嫂說。」楊成協等齊道:「那當然,我們寧可輸給你,好瞧熱鬧。」六人商量已定,分頭去幫辦喜事。駱冰這個賭是打下了,可是真不知如何偷法,對付周綺倒好辦,徐天宏卻智謀百出,說到用計,不是他的敵手,只好隨機應變,走著瞧了。

  一會大廳上點起明晃晃的彩繪花燭,徐天宏長袍馬褂,站在左首。駱冰把周綺扶了出來。趙半山高聲贊禮,夫婦倆先拜天地,再拜紅花老祖的神位,然後雙雙向周仲英夫婦和陳家洛行禮。周仲英和周大奶奶還了半禮。陳家洛不受大禮,也跪下去還禮。周仲英在旁邊連聲謙讓。新夫婦又謝大媒陸菲青。

  新夫婦交拜畢,依次和無塵、趙半山、文泰來、常氏雙俠等見禮。心硯把余魚同扶出來坐在椅上。他臉上蒙了塊青布,露出兩個眼珠,也和新夫婦見禮。大廳中喜氣洋溢。余魚同取出金笛,吹了一套〈鳳求凰〉。群雄見他心情好轉,更是高興。

  開上酒席之後,眾人轟飲起來,無塵執了酒壺叫道:「今晚那一個不喝醉,就不許睡……」語聲未畢,突然手一揚,一把酒壺向庭中的桂花樹上擲去。

  酒壺剛擲出,衛春華和章進已躍到庭中。兩人飲酒之際未帶兵刃,空手縱到桂花樹下。那酒壺並未擊中誰人,掉了下來,衛春華伸手接住。章進躍上牆頭,四下一望,並無人影,回來報知陳家洛,請問要不要出去搜索。陳家洛笑道:「今兒是七哥大喜的日子,別讓鼠輩敗壞了興意。咱們還是喝酒。」輕聲吩咐心硯:「帶幾名頭目四下查看,莫讓歹人混進來放火。」心硯答應著去了。群雄見他毫不在乎,又興高采烈鬥起酒來。

  陳家洛低聲對無塵道:「道長,我也見到樹上人影一晃,瞧這傢伙的身手,不是甚麼高明之輩。」無塵道:「不錯,讓他去吧。」陳家洛站起身來,朗聲笑道:「道長在六和塔上大展神威。叫天山雙鷹不敢小覷了咱們。來,大家同敬一杯。」群雄都站起來與無塵把盞。無塵笑道:「天山雙鷹果然名不虛傳。陳正德那老兒要是年輕二十歲,老道一定不是他對手。」趙半山笑道:「那時他身手雖然矯健,功夫又沒這麼純了。」

  那邊席上章進和石雙英呼五喝六的猜拳,越來越大聲。楊成協、蔣四報兩人聯盟和常氏雙俠鬥酒,四人各已喝了七八碗黃酒。文泰來和余魚同身上有傷,不能喝酒吃油膩,坐在席上飲茶相陪。大家不住逗余魚同說笑解悶。

  吃了幾個菜,新夫婦出來敬酒。周仲英夫婦老懷彌歡,咧開了嘴笑得合不攏來。周綺素來貪杯,這天周大奶奶卻囑咐她一口也不得沾唇。她出來敬酒,大家不住勸飲。她很想放懷大喝,但想起媽媽的話,無奈只得推辭,心頭氣悶,不悅之情不覺見於顏色。

  衛春華笑道:「啊喲,新娘子在生新郎的氣啦。七哥,快跪快跪。」蔣四根道:「七哥,你就委屈一下,跪一跪吧,新郎跪了,頭胎就生兒子……」周綺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說道:「你又沒兒子,怎麼知道?真是胡說八道!」眾人見周綺天真爛漫,無不感到有趣。周大奶奶笑著盡搖頭,連聲歎道:「這寶貝姑娘,那裏像新媳婦兒。」

  駱冰輕輕對衛春華道:「你們多灌七哥喝些酒,幫我一個忙。」衛春華點點頭,和蔣四根一使眼色,兩人站起來敬新郎的酒。徐天宏見他們鬼鬼祟祟,知道不懷好意,今天做新郎喝酒是推不掉的,酒到杯乾,十分豪爽,喝了十多杯,忽然搖搖晃晃,伏在桌上。周大奶奶愛惜女婿,連說:「他醉啦,醉啦。」叫安健剛扶他到內房休息。楊成協等見徐天宏喝醉,對駱冰道:「這次你多半贏了。」

  駱冰一笑,拿了一把茶壺,把茶倒出,裝滿了酒,到新房去看周綺。周綺見她進來,很是高興,笑道:「冰姊姊快來,我正悶得慌。」駱冰道:「你口渴嗎?我給你拿了茶來。」周綺道:「我煩得很,不想喝。」駱冰把茶湊到她鼻邊,道:「這茶香得很呢。」周綺一聞,酒香撲鼻,不由得大喜,忙雙手捧過,咕嚕嚕的一口氣喝了半壺,停了一停,道:「冰姊姊,你待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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