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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陳家洛道:「好。五哥六哥,這批鷹爪孫和鏢頭的模樣如何,請兩位對各位哥哥細說一遍,明兒動起手來好先有打算。」

  常氏兄弟一路跟蹤,已將官差和鏢行的底細摸了個差不離,當下詳細說了,又說:「四哥晚上與鷹爪孫同睡一屋,白天坐在大車裏,手腳都上了銬鐐。大車布簾遮得很緊,車旁兩個龜兒子騎了馬不離左右。」

  無塵問道:「那張召重是何模樣?」常伯志道:「龜兒四十來歲年紀,身材魁梧,留一叢短鬍子。先人板板,模樣倒硬是要得。」常赫志道:「道長,咱們話說在先,我哥兒倆要是先遇上這龜兒,就先動手,你可別怪我們不跟你客氣。」無塵笑道:「好久沒遇上對手了,手癢是不是?三弟,你的太極手想不想發市呀?」趙半山道:「這張召重讓給你們,我不爭就是。」

  各人磨拳擦掌,只待廝殺,草草吃了點乾糧,便請總舵主發令。陳家洛盤算已定,說道:「那隊回人未必和公差有甚勾結,咱們趕在頭裏,一救出四哥,就不必理會他們。十四弟,你也不用再去查了,你與十三哥明兒專管截攔那軍官和二十名官兵,只不許他們過來干擾便是,不須多傷人命。」蔣四根和余魚同同應了。陳家洛又道:「九哥、十二哥,你們兩位馬上出發,趕過鷹爪孫的頭,明兒一早守住峽口,不能讓鷹爪孫逃過峽口。」衛石兩人應了,出廟上馬而去。

  陳家洛又道:「道長、五哥、六哥三位對付官差;三哥、八哥兩位對付鏢行的小子。四姨連同心硯搶四哥的大車,我在中間策應,那一路不順手就幫那一路。十哥就在這裏留守,如有官兵公差向東去,設法阻擋。」各人都答應了。

  分派已定,眾人出廟上馬,和章進揚手道別。大家見了駱冰的白馬,無不嘖嘖讚賞。駱冰心想:「這馬本來該當送給總舵主才是,但咱們大哥吃了這麼多苦,等救了他出來,這匹馬給他,也好讓他歡喜。」

  陳家洛向余魚同道:「那群回人的帳篷搭在那裏?咱們彎過去瞧瞧。」余魚同領路,向溪邊走去,遠遠望去,只見曠曠廓廓一片空地,那裏還有甚麼帳篷人影?只剩下滿地駝馬糞便。大家都覺得這群回人行蹤詭秘,摸不準是何來路。

  陳家洛道:「咱們走吧!」眾人縱馬疾馳,黑夜之中,只聞馬蹄答答之聲。駱冰馬快,跑一程等一程,才沒將眾人拋離。天色黎明,到了一條小溪邊上,陳家洛道:「各位兄弟,咱們在這裏讓牲口喝點水,養養力,再過一個時辰,大概就可追上四哥了。」

  駱冰血脈賁張,心跳加劇,雙頰暈紅。余魚同偷眼形相,心中說不出是甚麼滋味,慢慢走到她身旁,輕輕叫了聲:「四嫂!」駱冰應道:「嗯!」余魚同道:「我就是性命不要,也要將四哥救出來給你。」駱冰微微一笑,輕聲歎道:「這才是好兄弟呢!」余魚同心中一酸,幾乎掉下淚來,忙轉過了頭。

  陳家洛道:「四嫂,你的馬借給心硯騎一下,讓他趕上前去,探明鷹爪孫的行蹤,轉來報信。」心硯聽得能騎駱冰的馬,心中大喜,道:「文奶奶,你肯麼?」駱冰笑道:「孩子話,我為甚麼不肯?」心硯騎上白馬,如飛而去。

  眾人等馬飲足了水,紛紛上馬,放開腳力急趕。不一會,天已大明,只見心硯騎了白馬迎面奔來,大叫:「鷹爪孫就在前面,大家快追!」

  眾人一聽,精神百倍,拚力追趕。心硯和駱冰換過馬,駱冰問道:「見到了四爺的大車嗎?」心硯連連點頭,道:「見到了!我想看得仔細點,騎近車旁,守車的賊子立刻凶霸霸的舉刀嚇我,罵我小雜種小混蛋。」駱冰笑道:「待會他要叫你小祖宗小太爺了。」

  群駒疾馳,蹄聲如雷,追出五六里地,望見前面一大隊人馬,稍稍馳近,見是一批官兵押著一隊車隊。心硯對陳家洛道:「再上去六七里就是文四爺的車子。」眾人催馬越過車隊。陳家洛一使眼色,蔣四根和余魚同圈轉坐騎,攔在當路,其餘各人繼續向前急追。

  ***

  余魚同待官兵行到跟前,雙手一拱,斯斯文文的道:「各位辛苦了!這裏風景絕妙,難得天高氣爽,不冷不熱,大家坐下來談談如何?」當頭一名清兵喝道:「快閃開!這是李軍門的家眷。」余魚同道:「是家眷麼?那更應該歇歇,前面有一對黑無常白無常,莫嚇壞了姑娘太太們。」另一名清兵揚起馬鞭,劈面打來,喝道:「你這窮酸,快別在這兒發瘋。」余魚同笑嘻嘻的一避,說道:「君子動口不動手,閣下橫施馬鞭,未免不是君子矣!」

  押隊的將官縱馬上來喝問。余魚同拱手笑問:「官長尊姓大名,仙鄉何處?」那將官見余、蔣二人路道不正,遲疑不答。余魚同取出金笛,道:「在下粗識聲律,常歎知音難遇。官長相貌堂堂,必非俗人,就請下馬,待在下吹奏一曲,以解旅途寂寥,有何不可?」

  那將官正是護送李可秀家眷的曾圖南,見到金笛,登時一驚。那日客店中余魚同和公差爭鬥,他雖沒親見,事後卻聽兵丁和店夥說起,得知殺差拒捕的大盜是個手持金笛的秀才相公,此時狹路相逢,不知是何來意,但見對方只有兩人,也自不懼,喝道:「咱們河水不犯井水,各走各的道。快讓路吧!」

  余魚同道:「在下有十套大曲,一曰龍吟,二曰鳳鳴,三曰紫雲,四曰紅霞,五曰搖波,六曰裂石,七曰金谷,八曰玉關,九曰靜日,十曰良宵,或慷慨激越,或宛轉纏綿,各具佳韻。只是未逢嘉客,久未吹奏,今日邂逅高賢,不覺技癢,只好從頭獻醜一番。要讓路不難,待我十套曲子吹完,自然恭送官長上道。」說罷將金笛舉到口邊,妙音隨指,果然是清響入雲,聲被四野。

  曾圖南眼見今日之事不能善罷,舉槍捲起碗大槍花,「烏龍出洞」,向余魚同當心刺去。余魚同凝神吹笛,待槍尖堪堪刺到,突伸左手抓住槍柄,右手金笛在槍桿上猛力一擊,喀喇一響,槍桿立斷。曾圖南大驚,勒馬倒退數步,從兵士手中搶了一把刀,又殺將上來。戰得七八回合,余魚同找到破綻,金笛戳中他右臂,曾圖南單刀脫手。

  余魚同道:「我這十套曲子,你今日聽定了。在下生平最恨阻撓清興之人,不聽我笛子,便是瞧我不起。古詩有云:『快馬不須鞭,拗折楊柳枝。下馬吹橫笛,愁殺路旁兒。』古人真有先見之明。」橫笛當唇,又吹將起來。

  曾圖南手一揮,叫道:「一齊上,拿下這小子。」眾兵吶喊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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